眼前有那麼一段時間是一片漆黑。
頭很疼,剛才的一切一瞬間在我面前消失了,可又並不是完全都消失得幹淨徹底。覺得眼前還有什麼東西在晃,有時候離得遠,有時候靠得近,還有那個關節都是被用線拼湊起來的人。
離我不遠的地方靜靜坐在那裡,就像之前我乍然見到時那樣。周圍黑得幾乎手不見五指,可是人的廓卻很清晰,像是通泛著層模糊的銀似的,這讓一張臉格外的好看,好看得像朵妖冶的桃花,桃花的名字方緋。
人的臉長得和方緋一模一樣,那個從桃花鄉追隨到了我家,之後又不知被什麼力量給弄得扭曲變形了的桃花煞……
意識到這點心髒咯噔一下,想呼吸,卻只覺得口像被什麼東西給沉沉地死著,半晌吸不進一口氣。急之下把用力一張,隨即一大口空氣灌了進來,當下到眼前嘩的下亮堂了,只一眨眼的瞬間,我整個人驀地清醒了過來。
清醒過來發覺自己正躺在店裡的沙發上。
沙發邊的燈開著,照得我的臉有點發燙。店裡除了我沒有別人,外面車聲過後整個店裡靜得只有牆上掛鐘嚓嚓嚓細微的走聲,指針指的時間是兩點,離我上一次看的時候過去了差不多兩個小時。
“哢……”一聲輕響從靛工作室的方向傳了過來,是他打磨模型時的那種聲音。我從沙發上爬了起來。剛站起忽然啪嗒一聲響,低頭看原來是我手袋落在了地上,裡頭滾出來的手機被砸得翻開了蓋子,我把它揀起來打開,發覺它是關機狀態。
這當口工作室裡又是一陣打磨的輕響,我朝那扇門看了一眼。
門沒有關牢,燈從門裡了出來,隨著我的走近約能聞到新鮮噴漆的味道,於是推開門走了進去。門一敞開那噴漆味更濃了些,還有機打磨發出的那種尖銳的聲音,靛就在那臺機前坐著,背對著我。手邊上放著不腳模,大的小的,完整的殘缺的,他低頭坐在這堆模型中間很專注地工作著,對我的進似乎沒有任何知覺。
我又朝裡走了一步,正猶豫著是不是要開口,忽然聽見他道:“還沒睡?”
“醒了。”
“現在還早,再睡會兒。”一邊說一邊手把手裡那只模型放到燈下照了照,模型很致,活靈活現似的,一只小巧而優雅的腳。
“睡不著了。”
“是麼,那過來坐一會兒。”話音落回頭看了我一眼,隨即怔了怔:“你的臉很難看,寶珠。怎麼回事?”
我走到他邊的藤椅上坐下:“剛才做了個噩夢。”說著話抬頭朝邊上那只陳舊笨重的木架子看了一眼,架子每一層都堆著不盒子和塑料紙,最頂層的紙卷上黑一層灰,隨著打磨聲一陣一陣朝下悉瑣抖落。
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噩夢,”用刀子在那只模型上刮了兩下,靛笑了笑:“什麼噩夢,說說看。”
“沒什麼好說的,一個很無聊的夢。”視線從架子上收回,我了腦門,腦門漲得厲害,像被塞了團注滿了水的棉花球:“你一直都在做這些?”然後拿起了一只腳模放在手裡把玩:“做得真不錯。”
“這是一種樂趣。”
翻個可以約看到腳底的紋路,這男人的細心可見一斑:“像真的一樣,讓我想到個故事。”
“什麼故事。”
“說是一個英國紳士在一家古董店裡買了只木乃伊的腳回家當鎮紙,”
“鎮紙?有夠特別的嗜好。?”
“某天半夜,他發現那只腳會跳舞。”
“會跳舞的木乃伊的腳?呵呵,有意思。後來呢?”
“後來他跟著那只會跳舞的腳跑進了古埃及王的墳墓,然後同這只腳的主人,一個麗的古埃及公主結婚了。”
“孩子總看這些浪漫的故事。”角揚了揚,他把一只涼鞋套在了那只腳模上。
我覺得他臉上專注的表並不於故事裡那個半夜賞玩著木乃伊斷腳的男主角:“那是恐怖小說,靛,他們是在墳墓裡結的婚。”
他掃了我一眼:“看太多這樣的書,難怪會做噩夢。”
“夢總是會醒的。”
“也是。”說著話放下手裡的工刀拍拍手站起,把上那件滿是油漆的工作服了下來:“看上去神點了,睡了一覺是不是緒好很多,寶珠。”
“……是好些了。”
“要不要吃點什麼,我有些了。”
“好。”
“那等我,”拍了下我的肩膀徑自走向浴室:“我洗個澡,然後我們出去找點什麼東西吃吃。”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浴室門,我吸了口氣,把自己進了這把藤椅的椅背。
到剛才為止我還不敢確定自己到底在什麼樣一種狀況下,人是忐忑的,之前一切看到的遇到的,一眨眼全都不見了,似乎只是場真實到可怕的夢,它我分不清楚哪些是虛幻哪些是現實。直到和他說了這麼些話後,人才開始漸漸恢複過來,我開始覺到屋子裡的溫度,還有屋外偶而車子開過人走過時發出的聲響,這讓我有種存在的塌實。而這男人似乎總也有讓人這麼覺的魔力,每每看著他的眼睛,總會讓人有種淡淡的平和,忽然有點慶幸能同他的邂逅,不是因為有他,最近這段麻煩層出不窮的日子,我一個人真不知道該怎麼緩和過來。
琢磨著,長了松了松筋骨。腦子裡還是昏昏沉沉的,我想那個夢必然是耗費了我太多的力,所以才會讓我有這麼清晰深刻的現實會。不過人都說,有所思,就有所夢。我不知道剛才那兩小時裡我所做的夢和自己所想會有什麼聯系,是因為羅警那通電話麼,還是今天和狐貍的那場還不如沒有過的相遇。可是那呢?那全關節都是被線合拼裝起來的,是什麼原因會促我夢到了這種可怕的東西,而且,那還長著一張和方緋一模一樣的臉。
完全是毫無關系的那麼些個元素,拼湊出了我這麼一場真實而可怕的夢,這個夢到底對我而言意味著什麼……
想到這裡忽然覺得上一陣發冷。
回過神發覺周圍似乎有著一的冷風,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吹來的,吹得我上一層寒粒。忙直起四下看了看,那扇房門被我關得好好的,周圍的窗早就被櫃子和架子給堵住,所以也不可能是從窗子外吹進來。
那這冷風是從什麼地方吹進來的?
狐疑著站起,想找找看到底是從什麼地方進來的風,一低頭,卻突然發覺自己鼻子裡出來的氣竟然凝了一團團白霧。我吃了一驚。真是見鬼,這溫度怎麼一下子降那麼低了,而且是在門窗都沒開的房間裡……想到這裡腦子裡突地一激靈,直覺後有什麼東西存在著,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
脖子僵了一下,我沒敢回過頭。隨即鼻子裡沖進一淡淡的香,很甜的味道,那種在桃花香裡充斥在空氣中被太曬得溫溫和和的味道,只是攙雜了一些鐵鏽般的氣息,於是這味道同此時圍繞在我周圍的空氣一樣冰冷了起來。
我頭皮一陣發麻。
那種覺又來了,就像它第一次出現在我家裡時一樣,我想出聲去靛,可是嚨裡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覺得背後那東西存在的覺越來越明顯,我僵著脖子是克制著自己不往後看的沖,然後穩住心跳一步一步朝浴室方向走。
那地方嘩嘩的水聲,這會兒是唯一讓我能覺得到一點點暖意的東西。
突然一陣泣聲紮進了我的耳朵,在我離浴室門不過幾步遠距離的時候。突兀間讓我不由自主地朝後看了一眼,可是後空落落的,什麼都沒,包括之前那芒刺紮般的覺。這時又一陣泣聲從我左後方那堵牆的地方傳了過來,約約,像是個人的哭聲。可那地方除了排櫃子和一堵牆,什麼都沒有。
疑間忽然發現櫃子後約一道淡黃的痕跡。
水漬似的一灘,細看卻又好象是個人形。不知道是錯覺還是燈打在牆上的作用,我覺那人形的水漬在牆壁上微微蠕著,有生命似的。一時忍不住朝那方向走了兩步,隨即意識到不對,正要折回去,突然聽見那堵牆裡傳出道尖細的聲音:“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聲音驚恐而絕,聽得我心髒急鼓似的一陣跳。
當下不假思索奔到那堵牆邊:“誰??是誰??”
“啊——!!!!”回答我的是一聲歇斯底裡的尖。驚得我連退兩步,才站穩又趕跑了回去,用力推開擋在牆壁前那排櫃子,一邊對著牆壁拍了拍:“誰?!”
牆壁裡一片死寂。
突如其來的靜讓我呆了一下,正不知所措地著牆,手指忽然到了什麼。定睛一看是塊深褐的突起,一塊被弄髒了的水泥,我下意識用手指剝了一下,水泥啪的下掉落,我突然覺到這堵牆了。
這覺讓我吃了一驚,想後退,可是手不知不覺按了上去,沿著那道水印的形狀用力按了幾按,然後發現這堵牆是松的。
意識到這一點我回頭朝浴室方向看了一眼,浴室裡持續著沖洗的聲音,顯然靛對於我這裡瞬間發生的一切沒有任何知覺,於是再加了點力,我朝牆上用力一推。
牆一下子凹了進去,比我想象當中的要容易。以至我用力過度一頭撞了進去,隨即撲鼻而來一惡臭,熏得我幾乎背過氣去。
一什麼東西腐爛了似的味道,被封閉在裡頭這個狹小黑暗的空間裡不知道有多久,驟然間釋放,摻雜著某種刺鼻得讓人掉眼淚的藥水味,直熏得我一陣幹嘔。半天才緩過勁,勉強睜著雙被熏得刺痛的眼睛朝裡看了一眼,這一看整個人就呆住了。
裡頭是個小小的房間,小得只能容納一兩個人在裡面兜轉,正中央放著只浴缸,而那刺鼻的味道就是從這只浴缸裡散出來的,滿滿一大浴缸的淡黃的水,裡面泡著個人,一個人。
蒼白而有點變形的臉孔並沒太多影響原本的麗,睜著雙大大的眼睛安靜躺在水底下,像個剛剛醒來的睡人。
可是睡人自脖子以下的每一個關節部位,都是被用線合起來的,就像好好一個人被大卸八塊後再度組合。雖然組合的接口很完,每一圈合部位就好象一道的紋。
是我在夢裡見到的那個人。
我以為那是只我的夢而已,這麼可怕殘忍的一幕。可是真的存在著,就在靛的工作室裡,在我的眼前。
有著一張和方緋一模一樣的臉。
腦子一瞬間全了,得一時控制不了自己的作,只下意識朝後退,一步步後退,直到背突然撞上某個溫熱的東西。
然後脖子上被蟲咬了似的一陣刺痛。
隨即一種麻痹的覺順著那痛迅速控制了我的大腦,失去意識前,我聽見耳邊響起一道低低的話音。
很平和,很溫,正如往常他安靜溫和地開導我時那樣:“怎麼會發現的,寶珠,真可惜,我的灰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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