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天會有霧嗎?
我從沒見過起霧的雪天,我想那應該是兩種不可能到一起的氣象。
可是從早晨第一縷照進這村子開始,它就被霧包圍了,淡黃的霧,飄飄渺渺像被風吹起的塵沙,無聲無息籠罩在這片安靜的村莊上,沉甸而漉的覺,沉得連犬的聲也聽不見。
一如往昔的死寂。
過窗往外看出去,也不過就十多米的距離,隨著時間的推移能見度越來越低。過了下午就不再能看清二叔家門口那些來來往往的影,只依稀一道房子的廓在濃霧裡立著,偶然會聽到一兩聲從沒聽到過的鈴聲,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傳過來,‘鈴鈴鈴’一陣在風裡若若現,像舞娘腳踝上掛滿鈴鐺的足環。
聲音應該是來自更遠的霧氣的深,而那深到底存在著些什麼,隔著窗,我什麼也看不見。而就連近在眼前的一些東西我都看不清楚,又怎麼能穿濃霧看清楚那些東西,是不是這樣呢,狐貍。
回頭朝床上看了一眼。
期能看到一雙彎彎的笑眼,即使帶著慣有嘲弄人的神。而視線裡依舊是一團橫躺在床上安靜不的堆,尾直直拖在地,從上午到現在,沒有變過一次位置。
“叩叩叩……叩叩叩……”房門突然被敲響。
很準時,每兩個小時一次,我朝房門口看了一眼。
鋣就在房門前坐著,抱著膝蓋垂著頭,好象在打瞌睡。我轉回到床邊坐下。手在狐貍上了,狐貍的而溫暖,但除了一下一下緩慢的心跳,我什麼也覺不到。
整整一天了,狐貍這個樣子已經在我床上躺了整整一天。
褪回原形的他樣子看上去就像只睡著的大白狗,舌頭歪在角,四只爪子搭在床沿邊上,和平時一恢複原形就神氣活現的腔調完全兩樣。說起來,很險,從進門那刻起他就完全變了這副模樣,如果不是因為鋣的擋著他,差點就被跟在後面的叔叔們看見他打回原形時的狀況了。之後一整天,他不也不說話,這樣子反常得讓人害怕。
我不知道他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自己意志的控制就變回原形,而且那麼過了那麼久還沒有恢複人樣,從認識狐貍到現在,這還是第一次。
“叩叩叩……叩叩叩……”思忖間,敲門聲再次響起,我抬頭朝鋣又看了一眼,裡應了聲:“誰。”
“寶珠,吃晚飯了。”門外是二嬸的聲音。
“你們吃吧,我吃不下。”
“你今天一天沒吃過東西啊寶珠……”
“我不。”
從中午之後,每兩個小時,我就會這麼回答一次,是鋣讓我那麼說的。他一進我房間就把這道門給反鎖了,之後在門口這麼坐著,一坐就是一天,當中幾乎沒和我說過一句話。
也曾試圖打破沉默問問他是不是知道些什麼,比如村子裡發生的這些事到底是怎麼回事,比如狐貍他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會變這種樣子……有些東西,我想狐貍他可以輕易瞞過我,但不一定能瞞過麒麟的眼睛。可不管我怎麼變著法子直接的或間接地問,鋣始終沒有回答,後來幹脆低下頭閉上了眼睛,我也就只得作罷。
門外有那麼片刻沒有一點靜。
以為二嬸和之前一樣已經離開了,正低下頭把狐貍的尾塞回到床上,門外再次傳來二嬸的話音:“那……我把晚飯放在門口了……”
“……好的嬸嬸。”
“記得要吃啊……”
“知道了嬸嬸。”
門外的聲音再次消失。
牆上的鐘一分一秒滴答而過,轉眼幾分鐘過去,沒再從外面傳進來任何聲音。忽然悉瑣一聲輕響,鋣的頭抬了抬,像是一下子從夢裡醒了過來,他了脖子站起,手擰開房門。
門外空的,傍晚的還沒收走它最後一點線,在走廊裡倒出些暗黃的亮,這片霧似的亮包圍著地板上那只放著三菜一湯的盤子,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鋣把盤子拿了進來,關門上鎖重新坐到地板上,朝盤子裡那些菜看了看,然後抓起一塊油鋥亮的蹄膀就朝裡塞。
一邊咀嚼,一邊抬眼看著我。
那雙目直勾勾的,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種神,我被他看得渾不自在。
“你看什麼。”半晌忍不住問了句。他不說話,油膩膩的手指進另一只盆子抓起一只,塞進裡咬了一口。
再咀嚼,再盯著我看。
的味道噴香四溢,我忍不住悄悄咽了口口水。
“要不要。”突然他對我開口,一邊朝我晃了晃手裡那只。
我怔:“你不是說,讓我別吃……”
“一天沒吃過東西了,不麼。”角微揚,他又咬下一塊。微微蠕著,我跟著那兩片的節奏再次咽了口唾沫。
一整天沒過一點吃的,水也是,說不那是搞笑。可偏偏問我不的人是他,不讓我出去吃飯的人也是他,我不知道他心裡到底在想些啥。
狐貍說了,在我們出這村子之前一步也不要離開鋣,現在狐貍變這個樣子,而且還一直昏睡著不醒,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全聽他的。他說什麼,我就聽什麼,他讓我怎麼說怎麼做,我就怎麼做。因為狐貍讓我跟著他。
而現在他又對我說出這樣的話,什麼意思……
想了想,我老實回答:“。”
“那就吃吧,吃一點,不礙事。”
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正對上他的目,那抹暗得幾乎了夜般黑的紫,朝我閃閃爍爍地著,讓人看不他在對你說著這話時腦子裡的心思。
遲疑間,胃卻已經無法忍地在這漫溢了整個房間的香氣裡了一聲。
咕唧一下引來他又一次若有所思的目,眼見他眉梢微微揚起,我站起幾步來到他面前,手一就朝他面前的盆子裡抓過去。
卻被他揚手輕輕一擋。
怔了怔。沒明白過來他這是什麼意思,他那只著的手一轉,把那只被他咬過兩口了的遞到我面前。
我皺眉。
想拒絕,可是他盯著我的眼神又讓人沒來由地無法抗拒,於是不由自住地,我乖乖接過了他手裡的。
一口咬進裡,看上去細細白白的卻味同嚼蠟,這倒讓我吃了一驚。
有什麼能比了一整天後吃到的東西更味的嗎,可眼下裡噴香的氣味確實人,吃在裡卻跟什麼佐料都沒放似的,怎麼會這麼怪味?猶疑著但還是在嚼了幾遍後把咽了下去,實在是因為了,這會兒就是啃石頭也覺得香,何況這還是。
鋣把盤子推到一邊一不看著我吃。
從第一口下肚就覺得他眼神有點怪,似笑非笑的樣子,像狐貍騙了我又沒讓我知道時的那種覺,可他為什麼在這種時候對我出這麼奇怪的表。
疑著,裡的開始有點塞嚨了,用力往下咽,卻越咽越卡,卡得我一張臉憋得通紅。
似乎覺到了我的狼狽,鋣的目總算從我臉上挪開,轉向我後的某個方向,裡輕輕道:“好吃麼。”
“不好吃。”總算把吞了下去,舒了口氣,我用力拍著自己的。
“那你還吃得那麼香。”
“讓我沾點料吧。”說著話想把朝盆子裡的湯上浸,不料他一,那只托盤打著轉在我面前開。
“喂!你……”皺著眉剛想跑過去把托盤抓住,就在這當口我胃裡突然刀絞似的一痛。隨即整個人就不對了,頭重腳輕地一陣晃悠,只覺一團團氣不知道從哪裡滋生出來,一個接一個地在胃裡爭相膨脹,上湧,然後拼了命似的想從我嚨裡排出來。
我被這覺嚇壞了。手想抓住什麼東西來穩一穩,看準了前面的牆壁卻抓了個空,砰的聲栽倒在地上,我看到鋣從地上慢慢站了起來,幾步走到我跟前。
“鋣……我……”抓住他的腳踝我抬起頭試圖向他求助,剛張開,胃裡那些鼓脹了許久的東西一下子從我嚨裡竄了出來,哇的聲口噴出,在他的腳上和周圍地板上濺了滿滿一片大墨油油的綠。
什麼東西?!
沖口而出一腥膻得比還濃烈的味道,那味道和眼前的嘔吐讓我一下子胃裡猛了起來,低頭哇哇又是幾大口噴出,直吐得我眼淚鼻涕在臉上縱橫,胃裡那種排山倒海的惡心這才稍微消停了一點。
著氣虛似的匐在地上,有那麼會兒眼前一片漆黑。閉了閉眼就聽見耳朵旁地板被鋣的腳步踩得咯吱咯吱一陣輕響,片刻什麼東西散著團淡淡的香氣被到了我的臉上。
手抓住,朝臉上抹了幾把,臉上被嘔吐沾得粘膩的覺消失了,睜開眼看了看,原來是狐貍的外套。
抬起頭就看到鋣在我面前站著低頭著我,暗紫的眸子裡有什麼東西流著,他用這樣的目引著我的視線看向他後的窗。
那一眼看得我心髒險些停止跳。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原本被黃霧籠罩著的窗外著好幾張臉。一張張被霧染得黃黃的,湊一堆著窗玻璃,直愣愣睜著那一雙雙深得看不見瞳孔的眼睛,目不轉睛地對著我瞧。每張臉都很悉,之前還都在院子裡忙碌著,是我的三叔四叔,還有我的兩個姑姑。
這本也沒什麼。可是我的房間在二樓,窗臺之下距離近五米……才是地面。
意識到我的目那些臉突然間都離開了窗子,張開互相間迅速地談著什麼,然後面對著我倒退著外面的濃霧裡。等我從地上爬起來追到窗口時那幾張臉已經不見了,濃濃的霧氣帶著黃昏的餘暉在玻璃前緩緩遊移。
忽然覺那些沉重滯緩的空氣裡似乎還存在著什麼東西,過這層模糊在某個可以知得到的地方看著我,就像之前那些直直的目。
循著這種覺我一點一點把視線朝下挪,直到突然之間和它到,我不由得倒一口冷氣。
那目來自我的三叔。
離地數米,他的頭在窗臺下直面著我,而隔著幾米遠的距離,他在樓下朝相反的方向走著,一路走,一路那維系著頭和間的脖子緩緩蠕,像橫在我窗臺下一條細細的蛇。
邊上跟著我的五姑姑,一邊走一邊似乎在和三叔說著話,半個在半空虛浮著,另一半塌實走在路上,遠看過去就像人被活生生扯拉了兩半。
而這狀況持續得並不久,不過眨了下眼睛的工夫,三叔的脖子就又恢複了正常的樣子,姑姑的也合攏了,只是稍微歪了點,扭了幾下才掰回到正常角度,然後兩人不約而同朝我方向又看了一眼,互相拉著手,兩人加快步子朝北屋方向跑了過去。
而就在更遠一些的地方,一些影正穿過濃霧朝二叔那屋的方向慢慢過來。為首的兩人一塊木板扛抬著,木板上那些原本得木雕似的在白布下瘋狂地扭。
“嘎吱!”還在死盯這副詭異的景象呆看,窗玻璃上突然一聲輕響。收回視線才發現那整塊玻璃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一團團黃的氣流給粘滿了,而細看,那哪兒是我原本以為的充斥著整個村子的霧……
卻不想,那個男人,早就已經察覺一切。“你以為我留你在身邊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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