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什麼覺?
失重、傾斜, 一切驚恐的尖、海浪擊打的聲音在墜冰冷海水的那一刻倏然遠去,被沉重的水幕隔絕,水與窒息的威懾讓大腦一瞬間空白, 失去了應變能力。
驚恐到極點的下一秒, 有許許多多的東西從腦海里飛速閃過。
也是在這一瞬間,談聽瑟恍惚覺得自己似乎沒什麼牽掛。唯一不甘心的, 或許只有還未如愿以償的芭蕾生涯。
至于陸聞別……想到這個名字的瞬間,冷冷的海水仿佛尖銳地倒灌進腔, 掀起一陣麻木冰涼的痛意。
但臨近死亡, 這些好像都沒那麼重要了。
回憶只持續了短短一剎那, 下一刻巨大的求生本能擊穿了的意識。
談聽瑟先是揮舞雙臂胡掙扎, 接著僅剩的理智阻止莽撞地張口呼救,以免嗆水。
然后在恐懼之中想到了自己已經學會了游泳的事實, 哪怕與之相關的回憶并不好,但不妨礙立刻循著記憶協調四肢,同時憋氣使自己漂浮。
好一會兒才勉強結束混, 從浮飛濺的海水間重新得到氧氣,但卻沒辦法冷靜地觀察分析局勢, 只能力朝著離自己最近的漂浮游去。
就在指尖即將及的要關頭, 一朵浪倏然拍打下來, 席卷著漂浮拉開距離, 也重重砸了一頭一臉。
談聽瑟被砸得呼吸一滯, 眼前發白, 上一陣力。
不行, 不能就此松懈……
咬牙試圖在晃的海水中掙扎,眼前的浪卻在蓄力中越堆越高,徹底落下之前, 一切仿佛都靜止了。
或許是一秒,或許是半秒。
然后海水鋪天蓋地地將吞沒。
在混織的浪花與暗涌中,漸漸失去意識。
……
再次睜開眼時,談聽瑟有些恍惚。
渾上下充斥著大病康復后的酸無力,仿佛里里外外每神經每塊都在極致的病累后重啟,然后休養了個徹底。
自己……沒死嗎?
視線聚焦,暈乎乎地打量著簡陋木板與磚泥搭建而的屋頂,熱的空氣里充斥著淡淡的腥味。
這是哪里?獲救了嗎?
談聽瑟想撐坐起來,可惜手腳都得使不上力,猛地一抬頭還覺得想吐。
剛想張問問有沒有人,一串晦難懂的語言驀地和腳步聲一同響起。來人語速很快,赤腳踩在木板上發出“咚咚咚”的聲響。
茫然地轉頭,看見一個皮棕黑的婦在自己旁跪坐下來。
“你……好?”談聽瑟忙用英語和對方搭話,然而開口時聲音沙啞得厲害,不得不咳嗽幾聲緩和,“是你救了我嗎?”
見狀,婦端起一邊的水遞過來,一邊比劃一邊繼續用之前那種聽不懂的語言說著什麼。
看來英語不是這里的通用語言。談聽瑟被扶著坐起來,遲疑著接過水喝了一口,又換其他的幾種語言重復了自己的問題。
婦猶豫地看著,說了句什麼,接著搖了搖頭。
談聽瑟在心里嘆了口氣,即便知道對方聽不懂,最終還是苦笑著用中文說了聲謝謝,然后轉頭打量周圍。
屋子很簡陋,躺在一張薄薄的席子上,旁邊放著原本穿的那套,但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沒有錢包、沒有份證件、更不可能有電子產品。
窗外布著各種熱帶作與植,再往外約可見蔚藍的海水。
談聽瑟由此推測自己現在大概是在某個海島上,至于是否在菲律賓境就無法得知了。
婦又格外激地跟說了一大堆,不停比劃著希能聽懂。然而完全是一頭霧水,唯一能確定的是對方對于自己醒來這事到很高興。
沒一會兒婦就起離開了,一個人在屋子里無措地抱膝坐著。
這一刻,劫后逢生的巨大喜悅才后知后覺地涌現出來,將打得暈頭轉向。
談聽瑟低頭將臉埋在膝蓋上,幾次深呼吸后眼眶潤。閉眼后藍黑的海水與窒息揮之不去,讓終于克制不住地泣起來。
一無際的海面是無邊無際的絕,無法視的凝結一張盆大口,被吞沒的恐懼勒住了腳踝。
掉進海里時,是真的覺得自己要死了。一方面因瀕臨死亡而恐懼,另一方面想到能和家人在某種意義上“團聚”,竟然又覺得解。
然而現在窗外明,海面風平浪靜,兇惡的浪濤仿佛僅僅是一個噩夢。
會不會現在的寧靜才是一場夢?
葛歡跟蔣力怎麼樣了?他們得救了嗎?這里得救的只有一個人?
無助和慌姍姍來遲,這種滋味讓人格外難熬。
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不知道失去意識后到底經歷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又是為什麼沒被人找到。
想趕快和遠在國的談捷聯系。
談聽瑟側想站起來,卻一陣頭暈反胃,撐著地面差點干嘔,不得不暫時放棄。好在救了的好心婦沒多久就折返,給帶回來一點簡單的食。
道謝后邊吃邊比劃著和婦“談”,又在力漸漸恢復后強打起神走出屋子轉了轉。
折騰了半天,終于勉強弄清楚了一些事。
這是一個人口不多的漁島,通閉塞經濟落后,島上的人都以打漁為生,部分青壯年選擇了外出務工。
而就是被出海打漁的漁船救下來的。或許因為溺水和在漂浮中撞擊到了頭部,這幾天里一直高燒不退意識不清,從被救下到今天徹底清醒已經足足過去了一周的時間。
一周……
也不知道事態發展如何,談捷有沒有收到消息。
語言不通,談聽瑟沒辦法再問清更多細節,只能耐心等待著能離島的機會——這里聯通外界的通工是三天一班的船,正好錯過今天的,想走只能等三天后。
然而三天后恰巧遇上暴雨,這對海上航行來說是大忌,于是又多等了兩天。
這五天里談聽瑟幾乎是數著分秒度過。對外界況一無所知、無法聯系到親人朋友,各種七八糟的猜測讓腦子里哄哄的。
談捷很可能知道了游失事的事,又失蹤了什麼久,也不知道他會擔心什麼樣子……
煎熬。談聽瑟深吸一口微腥的空氣,試圖排解焦躁不安的緒。
為了避免自己胡思想,開始幫著救了自己的夫妻與村民做力所能及的事。雖然樣樣都完全不擅長,但現在無以為報,只能用這種方式表達謝,也只能用這種方式麻痹自己。
只不過每到深夜就格外想家,想念國悉的一切。雖然最親最近的家人都已經不在了……
還總想起葛歡跟蔣力。雖然認識的時間很短,但的的確確讓第一次真正會到朋友的覺。
沒辦法去想他們遇難了的可能。
談聽瑟側蜷著,躺在席子上無聲掉眼淚。
今天暴雨已經停了,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就能離島聯系上家人與大使館,就是沒有份證明有些麻煩。
默默想著好的一方面,以此拯救自己日益糟糕下落的緒,不讓自己真正陷一直懸在腳底的怪圈。
一旦陷進去,可能就無法再振作。
想著想著,哭得有點累了,這才不知不覺地被困意拖走意識。
睡過去之前,腦子里只迷迷糊糊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一定要想別的辦法謝這些村民,哪怕是用金錢這種最庸俗的方式……
……
距離事發已經過去了半個月,因為事故規模不大,搜救又遲遲沒什麼新進展,于是這條新聞漸漸淡出了大眾視野。
搜救隊依舊沒能找到最后那兩個失蹤的人,這到底意味著什麼,所有知的人都心知肚明。
僅存的希,就在這半個月里被一分一毫地殘忍磨滅。
從趕到菲律賓等待救援后續卻無疾而終,再到這十幾天來始終沒能等到轉圜的希,談捷如同一夜之間蒼老了好幾歲,整個人憔悴不堪。
直到某個下午,他再次接到了大使館的電話。接通前他以為是噩耗,沒想到卻是突如其來的喜訊。
“談先生,我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知您,于游失事中失蹤的談小姐已經找到了,準確來說是聯系了我們。也請您不用擔心,現在健康無恙。”
談捷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拔高嗓音時聲音都在發抖,“找到了?!”
“是的,現在談小姐就在旁邊。稍等,我讓接電話。”
幾秒鐘后,從電話另一端、近兩千公里外傳來的抖聲佐證了這一切,好幾分鐘叔侄倆都哽咽得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掛斷電話,談捷立刻趕往機場,三個半小時后航班在菲律賓首都的馬尼拉國際機場降落。
次日,遠在國的馮苛例行關注事的后續,原本他以為收到的郵件又會是“沒有進展”這短短幾個字,沒想到這次對方回復的容格外不同。
【又一名失蹤者被找到了,生還。】
附件是這名生還者的簡單信息,包括姓名、別和年齡。
馮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僵住的臉后才把附件點開。
……
“怎麼不接電話?”聶顯瞥一眼屏幕上的名字,“你書打來的,這麼晚了還有工作上的事?”
陸聞別目微頓,卻只是淡淡“嗯”了一聲,不知是在回答哪一個問題。
屏幕上“馮苛”二字清晰醒目,他仰頭將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五指漸漸收,用了仿佛要將杯子碎的力氣。
他自己很清楚不接電話是在逃避什麼。馮苛還在替他查游失事的后續,不論有什麼新進展都被要求跟他匯報。而對方已經接連好幾天沒再跟他提起這事,代表了什麼不言而喻。
但現在……
陸聞別若無其事地將杯子放回去,手指環住酒瓶細長的頸,想要再倒一杯,可卻沒了力氣似地半晌都沒將酒瓶拿起來。
逃避。
這是從前對他來說最可笑的兩個字。
“怎麼了?”
聶顯詢問的話音剛落,手機就又刺耳地開始振,將驟然安靜下去的空氣撕扯到了極致。
陸聞別收回手,拿起手機垂眸接起來。
不知電話里的馮苛說了什麼,他眉眼神眼可見地沉下去,下頜線咬得的,指節都泛了白。
然后一言未發地將電話掛斷。
聶顯擰眉,看著陸聞別罕見的緒外的模樣,他聯想到了某種可能,于是臉也頓時變得不太好看。
“到底是什麼事?”
陸聞別恍若未聞,只是保持著原本的姿勢坐著,良久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酒,幾口就喝了個干凈。
然后又是第二杯、第三杯。
“行了,酒不是這麼喝的。”聶顯看不下去,手攔住他再次倒酒的作,“你讓馮苛繼續查那場事故了?剛才他跟你說了什麼?”
陸聞別手微微一側,避開了他。
聶顯咬了咬牙,沒再攔,半晌卻晦艱道:“你我都很清楚,這麼久了……沒可能了。”
失蹤那麼久,顯然死亡已經是事實。
所以現在見到陸聞別這副樣子,他只覺得又生氣又無奈。
太遲了。
“砰”的一聲,再次空了的酒杯被重重放回桌上,陸聞別慢慢收回手,靠了回去。
事故發生至今,還于失蹤狀態的只剩一男一兩人。而就在剛才,馮苛告訴他其中一個失蹤的人找到了,是一名男,事發后被漁船救下所以得以生還。
但那個漁島上沒有其他生還的人,奇跡只發生了一次,卻不是眷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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