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十樣花21
地宮口隻有大半個人高, 原本用石磚堵住,又填了土石, 如今重新挖開, 裡仍然纖塵不染。
路柯在前打著火把,霍危樓跟在其後,後跟著孫釗、吳襄幾人, 眾人陸陸續續走過四五丈長的下坡窄道, 很快到了一石門之前。
石門旁的機關極好破解,路柯開了石門, 一子滲人的森寒意撲麵而來。
火把的照亮門口一隅, 目便是堆疊而起的冰磚, 路柯一手持火把, 一手握住腰間佩刀, 慎重的走了進去。
地宮挑高約莫丈餘, 長寬各有數丈,四麵靠牆皆是冰磚,唯獨北麵設著一祭壇。
祭壇石鑄, 其上道符香燭齊備, 祭壇之後, 兩座晶瑩剔的冰棺靜靜的佇立著, 路柯命繡使在四周上火把, 冰磚映出一片火螢螢,霍危樓大步往冰棺走去。
冰棺晶瑩剔, 上麵寒霜層疊, 經年不化, 他推了推棺蓋,竟一時未曾推, 過兩掌厚的冰壁,依稀能看到裡麵躺著。
霍危樓運起臂力,一聲脆響後,已凝結在一起的棺蓋方纔被推開,棺蓋緩緩走,一著銀紅廣袖織金宮的了出來。
這是一滿布黴斑的,縱然常年躺在冰棺之,可因此有人進出,地上不遠還是高溫煉丹的丹房,冰磚融化的水汽與流的氣流仍然使腐化枯槁。
死者明顯被心裝殮過,雙手疊在前,髮髻高聳,環佩雍容,可因死亡日久,髮落大半,此刻委頓的堆在腦後,而原本白皙的皮變一層乾癟的褐人皮在骨頭上,依稀能看出死者生前骨相。
霍危樓知道,這便是安郡主。
“將那座冰棺也打開。”
霍危樓下令,路柯上前將第二口冰棺也推了開,躺在裡麵的,果然是個長二尺多的孩乾,死者上同樣華服加,他量直的躺在冰棺,麵上和在外的雙手同樣褐蠟皮,又因為上裳豔麗,格外給人悚然之。
孫釗開口時聲音有些發,“侯爺,這便是安郡主和伯府大公子的?”
霍危樓點頭,又環顧四周,很快,他發現了不妥,前麵的祭壇之上雖然也擺著祭祀用的法寶,卻並非是七寶舍利塔,而冰棺之中雖也放著幾件陪葬鎮魂之,卻都隻是尋常珍寶,倘若七寶舍利塔已經被熔鍊,那佛骨舍利呢?
所謂佛骨舍利,不過是傳聞之中佛陀留下的一截指骨,倘若將舍利也熔鍊進了丹爐,那邊當真是了無蹤跡,霍危樓劍眉大皺,“仔細搜——”
吳襄去過李紳謀害文瑾之地,那裡也有一祭壇,他四下檢視,很快回來道:“侯爺,毫無異常,也不見跡和謀害孩們用的鎖鏈利,和李紳佈下的祭壇不同,這裡好似隻是祭祀的。”
若不能證明馮欽謀害孩,便是找到了安郡主和馮鈺的也無用,此行雖然尤為倫常,可安郡主和馮鈺是馮欽之妻兒,何況也無律法規定如何安葬,馮欽若說此便是他為安和馮鈺設下的墓,旁人也無可指摘。
“侯爺,宮裡來人了——”
霍危樓豁然回頭,馮欽父子還在外頭,而發現地宮不過片刻功夫,宮裡竟然來人了?
孫釗也意外非常,“侯爺,這……”
霍危樓對吳襄道:“繼續搜,本侯出去看看。”
霍危樓朝外走,孫釗連忙跟了上,待二人一同出來,竟看到福全帶著兩個小太監站在外頭,福全似乎也對眼下場景有些意外,待看到霍危樓,角一扯迎了上來。
“拜見侯爺。”
霍危樓冷眼看著他,“你怎會來?”
福全麵難,往搖搖墜的馮欽臉上看了一眼,低聲道:“侯爺,這是怎麼個說法?怎麼查案子查到了忠義伯這裡?早間宮門一開,伯府便有人往太後跟前遞了摺子,太後孃孃親自派人喚了陛下前去,陛下這才令老奴往城外走一趟。”
此刻還不到午時,而昨夜他們莊子後,莊子無一人離開,是誰宮通風報信?隻有一種可能,馮欽料到直使司會來莊子上搜查,早留了人在外,因此才能這般快向宮裡求援。
若是心中無鬼,怎做如此準備?
霍危樓寒眸看向馮欽,馮欽卻抬手掩著角輕咳起來,福全又為難的道:“侯爺,陛下的意思,是希你眼下宮一趟,是哪般境況,與他解釋一番,免得生出誤會來。”
這是口諭,福全說的委婉,可霍危樓為臣多年,自當明白,“忠義伯可要一同宮?”
福全見霍危樓語氣緩和,忙點頭,“要的要的,侯爺和伯爺一道麵聖,說清楚便是。”
霍危樓轉眸看向孫釗和路柯,路柯神一凜,孫釗張的眨了眨眼,似有所覺,連忙點頭,霍危樓便揚聲道:“罷了,那便先去見陛下——”
福全鬆了口氣,又去看馮欽,“伯爺,您也請吧——”
霍危樓馬而行,馮欽父子上了備好的馬車,一行人一起回京城麵聖。
風止雪停,城外四野一片皓白,待城門,已近午時,循道一路疾馳,至宣武門前,天邊雲怒卷,又似有一場大雪要落,霍危樓翻下馬,步宮門。
建和帝在崇政殿旁的昭殿暖閣裡見他們。
殿暖意如春,建和帝靠在西窗坐塌上,後靠著張花斑虎皮,待幾人行了禮,他老神在在的掃過二人,語聲尋常的問:“這是怎麼回事?直使司查案子,查到了馮欽府上?”言畢掃了一眼馮欽垂著的左臂,“說你被燒傷了,可好些了?”
馮欽躬道:“已大好了,多謝陛下關懷。”
話音落定,不等霍危樓答話,馮欽袍便跪,“微臣有罪,請陛下降罪——”
建和帝挑了眉頭,“此言何意?”
馮欽頭哽嚥了一下,“陛下,安和鈺兒過世十七年之久,當初們亡故,微臣悲痛絕,微臣與安結髮夫妻,誼甚篤,這您和太後孃娘都是知道的,鈺兒五歲,冰雪聰明,又是臣之長子,那時,臣恨不能將天上的月亮摘下來給們。”
馮欽紅了眼睛,“可們忽然暴亡,微臣如何能接?因此……微臣做了一件欺君之事。”
馮欽真意切,眼底淚婆娑,霍危樓在旁冷冷挑眉,不如山的看著他。
“欺君之事?”建和帝有些意外,忠義伯素來淡泊名利,為人世亦頗為斂,怎有膽子敢欺君?
“是,微臣……微臣當時不忍心看著安和鈺兒下葬,因此瞞著眾人,將他們的留在了外麵,那送祖陵的棺槨,其實隻是他們的冠。”
建和帝一臉訝,福全也聽得一陣骨悚然。
“那……那你把安安置去了何?”
“微臣將安和鈺兒的裝冰棺,送了城外彆莊之中,這些年來,臣潛心修道,也是想為們母子祈福,臣若哪日害了相思之苦,便去城外看他們。”
他說的殿眾人皆背脊發涼,可他眉眼間卻儘是誠懇和思慕,“臣這些年,能一直堅持苦修,也全因他們母子在那裡,臣在城外臥房距離他們的地宮很近,臣當初與安說,無論生死都不分開,臣做到了,臣未曾失信。”
他越說語聲越啞,起初眾人還覺可怕,此時...,此時已被他打,建和帝眸不忍,“如今他們的還在莊子裡?”
“是——”
“那你難道不曾想過讓們土為安才能令他們安息,你整日與為伴又算什麼?”
馮欽麵痛苦之,“臣原本是想讓安永葆容的,臣為此掘了地宮,又做了冰棺,那地宮也儘是冰磚,可臣冇想到,即便如此,也至多隻能保他們一年容,到了後來,已經越發冇個模樣,臣雖是絕,可臣信的是道門,便想著隻要臣誠心修道,他們便是與臣同在的。”
人死了,卻還求與他同在,那同在的是鬼魂不?
建和帝麵難,“你此行有違倫常,便是道家,隻怕也無這樣的說法。”
馮欽苦歎一聲,“雖說應該土為安,可那地宮,也形同墓,風水極佳,再加上微臣常做法事,也並不會攪擾們,臣之罪過,在此事瞞著眾人,便是陛下和太後亦被微臣瞞住,微臣犯了欺君之罪,請陛下降罪。”
建和帝雖覺此事古怪詭異,可若說欺君之罪,卻也算不上,他看馮欽神悲慟,正要勸,卻看到了一旁冷臉無言的霍危樓,這才神一正,“危樓,你近來查案,查到了此事?”
霍危樓頷首,“不錯。”
他看了跪著的馮欽一眼,“忠義伯適才所言,隻是他一麵之詞,他的確藏了安郡主和馮鈺的,並且微臣已找到了,可事實真相,並不止他說的這樣。”
建和帝凝眸,“真相如何?”
“陛下當知直使司近來調查七寶舍利塔失竊案,一番查證,微臣發現七寶舍利塔失竊與前任太常寺卿王青甫有關,而王青甫,正在當年盜走了佛骨舍利。”
建和帝掃過馮欽,“忠義伯與此案有關?”
“失竊的兩件佛寶,皆為佛門聖,隻憑此聖,並不能行兇為惡,忠義伯修道,而道家有一門邪派,行俢死之,以活人為祭,可謀長生,亦可令死者死而複生,忠義伯對安郡主誼的確為真,隻不過,他將安郡主放在彆莊,卻不止是為祭奠。”
“微臣懷疑,忠義伯常年以孩活祭安郡主和馮鈺,想令他們起死回生,而此前京城外數個離奇死亡的孩,皆是為忠義伯謀害!”
馮欽麵上現出了屈辱之,“陛下——”
“侯爺查案辦差,十分辛勞,亦想早些破案對陛下和百姓們有個代,微臣萬分明白,此番私藏安,亦是微臣之過,可若因微臣此行,便將那些罪大惡極的案子加在微臣上,微臣絕不答應,陛下深知微臣品行,微臣怎會謀害?”
“至於那俢死之……”
馮欽回頭看霍危樓,很是不可思議的道:“侯爺彆忘了,當初侯爺查案需要找人瞭解道家教義,世子找到了燁兒跟前,我一聽是公差,便立刻登門拜訪,這俢死之,還是我告訴侯爺的,試問天底下有哪個兇手會如此蠢笨的自己送上門去?”
霍危樓看向馮欽,“那敢問伯爺,丹爐之為何有金銀?而這火勢起的突然,伯爺煉丹多年,這還是頭一次被丹爐倒塌所傷吧?”
馮欽更覺可笑了,“丹爐有金銀,乃因此番所煉丹藥要奉給太後孃娘,我便用了許多金銀玉石,為了將這些煉化,我用了比平日裡更多的爐炭,這才使得丹爐不堪重負倒塌下來,我更因此傷,我的傷勢是太醫看過的,陛下也知,我如此一意外,難道和侯爺要查的案子有了關聯?”
霍危樓沉默下來,馮欽此刻極儘苦訴與安誼,令人懷他待安深,又將丹爐倒塌形容意外,更將為太後煉丹牽扯進來,建和帝不明,已生惻之心,而偏偏直使司如今的確不曾查到直接罪證。
再如何辯也無用,反而會令忠義伯更顯委屈,而此時,一個小太監快步行至殿門外,幾句低語之後,外麵的小太監輕聲道:“陛下,太後孃娘來了——”
霍危樓劍眉大皺,眼風掃向門口時,正看到馮欽繃的肩背鬆落下來。
……
薄若幽想第一時間知道訊息,便徹夜未曾歸家,等到半夜,心知天亮之前多半無訊息回來,便在霍危樓暖閣暫歇了下來,第二日天明時分,剛起,便問城外可有訊息來,福公公安,待用了早膳,便陪一同候著。
散發異味的靈車停在了門口,天花板傳來彈珠碰撞的聲音,走廊裡有人來回踱步,隔壁房間好像在切割什麽東西。臥室的門鎖輕輕顫動,衛生間裡水龍頭已經擰緊,卻還是滴答滴答個不停。床底下隱隱約約,似乎有個皮球滾來滾去。一個個沾染水漬的腳印不斷在地板上浮現,正慢慢逼近。凌晨三點,陳歌握著菜刀躲在暖氣片旁邊,手裡的電話剛剛撥通。“房東!這就是你說的晚上有點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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