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侯昨晚都下定了決心,不再指新帝選妃,這一刻,心思又死灰復燃了。
就像是有人往池子里撒下了一大把人的魚食似的,不僅是安定侯,其他不員的心也猶如聞香而的魚群一般了起來,金鑾殿上泛起一陣陣的漣漪。
朝堂之上,文武百心思各異,近一半人都有些躍躍試。
尤其是那些家中有適齡兒的員都抑不住期盼之,他們舍不得把嫡長送進宮,但是嫡次、嫡什麼的還是可以的;
就是那些沒適齡嫡的員也忍不住琢磨著家中哪個庶的姿好,也許可以把庶送進宮,哪怕是一開始份位低些也不妨事;
而那些家里沒有兒的員也就只能暗自懊惱了;
當然,也還是有一部分員目不斜視地站立著,對楊玄善說的這個話題充耳不聞,這部分人只想當純臣。
楊玄善對于周圍的自是看在眼里的,面不改,從容自若,繼續說道:“皇上,歷來新帝登基后,按我朝慣例,可從宦世家中擇二十名適齡子宮遴選,再由太后、皇后挑選十人,以充盈后廷,綿延后嗣。”
楊玄善一派泰然地侃侃而談,規矩是什麼,他就說什麼。
反正他們楊家不打算送兒進宮,一來是為了避嫌,免得被別人議論他們楊家以權謀私;二來,則是因為他們楊家是書香世家,幾代為,且一向是當純臣的。
相較之下,其他員的心跳更快,已經琢磨起這二十個名額中自家能否有一席之地。
于是乎,眾人的目就朝楊玄善了過去,打算等下朝后,就跟楊玄善套套話,他心里對這二十戶人家到底是怎麼分配的,文臣、武將以及勛貴中肯定都要占一定比例,宗室不能直接送顧氏宮,卻可以幫著姻親爭取一個名額。
這麼一想,眾人就覺得這二十個名額實在是太了。
殿的氣氛又起了一種微妙的變化,一些員已經忍不住打量起周圍其他員,思忖著對方會不會是自家的競爭對手,又想著回家問問夫人京城中哪家有適齡的兒……
就在這時,前方傳來一個清冷的男音,如流水淙淙而來:
“朕不納妃。”
在大齊,在這金鑾殿上,能夠自稱“朕”的也就是一個人而已。
一瞬間,所有人大驚失,一道道目齊刷刷地朝前方的顧玦看了過去。
顧玦著明黃龍袍坐在高高的金鑾寶座上,沒有戴冕冠,了那搖曳的十二旒,俊的面龐了幾分疏離,氣質清冷,姿態安然,仿佛只是在述說著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難以置信的震驚,也包括那些原本覺得事不關己的員。
雖然昨天他們都從自家夫人的口中聽說了壽寧宮發生的那些事,也知道殷太后已經明確表示不會給新帝納妃,但是,他們也就是聽聽而已,并沒有太放在心上,最多也就是對著夫人嘆一句:太后對皇后真好,婆媳倆就跟親母似的。
也就僅此而已。
大家都是男人,對于男人的本再了解不過,本沒有人覺得顧玦會拒絕納妃。
男人三妻四妾理所當然,從古至今,員們、鄉紳、富戶等全都是妻妾不斷,就是平常的百姓,但凡家里稍稍富裕點的,不愁吃穿住的,都會在親幾年后納妾。
再說,歷朝歷代的皇帝都是后宮佳麗三千,環燕瘦,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對皇帝來說,納妃無論于公于私,都只有益。
尤其,顧玦昨天才剛剛登基,因為他與先帝顧瑯的那些恩怨,不人心中都有些沒底,也怕顧玦登基后會找他們秋后算賬。如果這個時候,顧玦愿意挑幾戶不功不過的人家,納了他們家的姑娘,就足以安不朝臣的心。
他們也知道帝后還是新婚,篤深,現在眼里還容不下沙子,但是一碼歸一碼,顧玦既然登基為帝,就該當起為君之責,顧全大局。
楊玄善心里也和其他人一樣的想法,可他還清晰地記得顧玦此前是怎麼堅持要把登基大典與立后大典同時舉行。
他知道顧玦不是一個輕易被擺布的人,所以一時也沒想好該怎麼說。
楊玄善默默地對著張首輔投以詢問的目,然而,張首輔籠袖而立,本沒接收到他的目。
就在這時,翰林院大學士大步出列了,一副大義凜然的姿態。
“皇上,您的子嗣繁衍不僅關系到宗廟祭祀是否后繼有人,也涉及到社稷的穩定與安危。”
“您乃大齊天子,不該只顧一時喜好,為一己之私枉顧大局。”
葉大學士雖然老邁,年逾花甲,干瘦的形有幾分佝僂,卻是聲音洪亮,說話時,慷慨激昂。
顧玦笑容淡淡地俯視著葉大學士,聲音不高不低,問道:“如果朕就只顧自己的喜好呢?”
金燦燦的龍椅上,顧玦一手撐著一側臉頰,姿態隨意。
蘊的華從眸中綻放,仿佛夜空冷月,高貴清皎,萬丈芒。
明明他也沒釋放什麼殺氣,語氣也是平平,卻有一種無所不知的威,縈繞在他周。
明明他這番話只是對葉大學士一人說的,可是連殿上的其他人也覺得心中發寒,一骨悚然的覺再脊柱上攀爬著。
眾人完全被他的氣勢所懾。
“……”
“……”
“……”
葉大學士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不太好看,角了一下。
他是三朝元老了,在翰林院待了幾十年,一向以清貴出名,頗尊重,就是喜怒無常的先帝顧瑯也沒這樣當眾打過他的臉。
葉大學士的臉漲得通紅,憤之溢于臉上。
顧玦笑容清淺地再次質問道:“你們奈朕何?”
他這五個字分明就是當朝對群臣發出了挑釁,說話的對象不止是葉大學士,把其他員們也都包含了進去。
一眾員既是無言以對,再次目瞪口呆,徹底呆住了。
金鑾殿上的氣氛顯得有些抑。
一些員在下方面面相覷,有人驚于顧玦的桀驁;有人被顧玦的氣勢倒,伏下了頭;有人立刻識時務地放棄了送兒宮的念頭;也有數人覺得顧玦未免太任了。
右都史地皺起了眉頭,隨即也出列,聲援起葉大學士:“皇上,您是一國之君,豈可說這等無狀之語!”
“納妃一事并非您的家事,也干系到大局,請皇上莫要因小失大。”
右都史說得振振有詞,不僅僅是因為儀制上皇帝確實需要納妃,同時也是為了借此事制新帝。
這是新帝登基后君臣之間第一次為某件事起爭執,彼此各執一詞。
說句實話,新帝現在納妃又或者三五年后再納妃都是小事,話說到這個地步,已經不僅僅是“納妃”這件事了,這也是一場君臣之間的博弈。
君強則臣弱。
如果說,這一次他們為人臣者輸給了新帝,退讓了,那麼以后新帝在政見上與他們有不同的主張時,豈不是可以再次任地丟給他們同樣的兩句話:
“如果朕就只顧自己的喜好呢?”
“你們奈朕何?”
是回想這兩句話,眾人就覺得有些堵心。
顧玦為人世太過強勢了,要是全然順著他的意思,以后他們也就沒別的選擇了,只能一次次地退讓,一次次地由著顧玦肆意妄為!
那麼,他們這些臣子以后就更說不上話了。
右都史是這麼想的,其他員們心里也都意識到了這點,因此沒人幫著顧玦反駁右都史和葉大學士。
眾人心中張忐忑,都在旁觀,都在審時度勢,都想看看顧玦最后會如何應對這一切。
然而,任右都史振振有詞地說了一通,顧玦依舊不如山,神沉著而又閑適,帶著幾分睥睨天下的不羈。
他淡淡地嗤笑了一聲,反問道:“所以,朕不納妃,大齊就要亡國了嗎?”
一句話讓原本就抑的氣氛變得更凝重了。
“……”右都史被顧玦這一句話噎了一下。
有人輕輕地笑了一聲,他的笑聲其實很輕很輕,但是在此刻寂靜的金鑾殿上仿佛被放大了好幾倍,愈顯得這一笑著譏誚嘲諷的意味。
大部分員都下意識地循聲看去,也包括右都史。
在一群面復雜、形僵直的員中,穆國公那眉眼含笑的樣子令他如鶴立群般醒目。
穆國公早就見慣了大場面,氣定神閑地由著他們看,心中想著:誰還不是三朝元老呢,有的人還好意思在這里倚老賣老呢。呵,仗勢欺人誰不會啊,他們沈家還是簪纓世家呢!
“臣惶恐!臣非此意!”右都史臉發青,維持著作揖的姿勢,這句話是對顧玦說的。
他沒去和穆國公爭執什麼,人個有立場,穆國公是皇后的外祖父,他當然不想新帝納妃,他當然希皇后能誕下太子,這對沈家有好,會讓沈家的地位更穩固。
右都史覺得穆國公的想法是人之常,讓他覺得不妥的人是新帝。這個新帝實在是狂妄,既不肯納諫,又以強權鎮臣下,沒有明君風范。
右都史的眸中似是黃昏的汐般,浪花一層層地翻起,一層層地堆高。
既然新帝連“亡國”都說出口了,自己也就不適合再就這個話題發表意見了。
他不聲地給兩個同僚使了個眼,便有兩個史連接著從隊列中站了出來,也紛紛表態:
“皇上,天子無私事。天家的子嗣關系重大,并非臣等危言聳聽。”
“祖宗定下的規矩,自有其道理,還請皇上尊重祖制,把江山社稷放在首位。”
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侃侃而談,口沫橫飛。
明明不過只是納妃的事,在他們說來,就像是顧玦要做什麼禍國殃民的事一樣。
右都史微微地勾,與隊列中包括吏部尚書在的另外幾個員默契地換了幾個眼神。
在場的其他員也把這些個暗洶涌的異看在眼里,心知肚明這些人在玩什麼把戲。
從前先帝顧瑯在位時,除了宸王府這一脈以外,朝堂中分外兩派。
一伙武;一伙文。
武將這一派是以康鴻達為首;文臣這一派是以禮部尚書韋敬則為首。
康鴻達自己作死,非要慫恿著先帝對顧玦下手,卻功虧一簣,現在康鴻達一脈徹底地被顧玦的人連拔起了。
而韋敬則這一派的文臣沒有參加宮,審時度勢,甚至宮那日他也沒隨張首輔、禮親王進宮,就是不想得罪先帝。
從現在看來,韋敬則的這一步棋走對了,所以,他這一派的人都好端端地站在這金鑾殿上。
不員也都是佩服韋敬則的膽,此刻方才有些回過味來。
原來如此。
韋敬則分明是要趁著新帝的帝位還沒有坐穩,給新帝一個下馬威,讓新帝知道為君者也不是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
也有幾道視線朝站在文臣隊首一直不置一詞的張首輔看去,目思忖之。
張首輔在朝為多年,年歲已經六十有五了,力不濟,誰都知道他在首輔這個位置上任不了多久了,事實上,去年年初他就曾向先帝請辭還鄉,可是先帝竭力挽留,才又留任。
韋敬則是吏部天,負責員們的選拔、任免、升遷、調和考核等,他的權利與地位在閣中僅次于首輔。
誰都知道韋敬則想當下一任首輔,且勢在必得!
而這一次應該是韋敬則邁出的第一步。
今天新帝如果退讓了,那麼來日,張首輔再告老的話,韋敬則就可以用同樣的方法坐上首輔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