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盛夏的夜晚,落日的餘暉將天空染得通紅明亮。小區裡,可的孩子們追逐嬉鬧,連帶著令慕善略微疲憊的心,也變得平靜愉快。
租住的一居室在十八層。沿著潔的大理石走廊走到盡頭,掏出鑰匙打開深褐防盜門,家的氣息撲鼻而來。
把包掛在帽架上,換了拖鞋,赤足走向客廳。
薄薄的日灑在種滿綠植的臺上,淺綠窗簾下的躺椅上,一個男人一不靠著,雙眼輕闔,呼吸平穩。
西裝還整整齊齊穿在上,修長大手搭著躺椅扶手。容俊朗如昔,但略顯削瘦的下和微黑的眼眶,依然泄這段日子以來,他的勞和憔悴。
慕善微微一怔,隔著幾米遠的距離站著,不想驚。將沙發上的薄毯拿起,輕輕覆蓋在他上。然後躡手躡腳進了臥室,換了家居服出來,進了廚房。
丁珩睜眼,看到的是漫天燦爛的星。花草的清香撲鼻而來,令他依然有陷夢境的恍惚和松弛。
飯菜的香味,同時飄過。這氣味令他腸轆轆。他睡了多久?
他一轉頭,就看到慕善手臂抱著雙,蜷在桔紅布藝沙發裡,長發素,皓腕輕盈。
與他見過的明幹練不同,套著件大大的T恤、亞麻短,一看就是很舒服的面料。丁珩覺得,這種舒服的覺,幾乎遍布房子裡每一——掛在牆上的隨手塗,栽種的花草,從舊貨市場買來的躺椅沙發……都不昂貴,卻著主人的閑散自得。
也許正是這個原因,他今天才允許自己偶爾放縱放松,來到這裡。
見他醒來,慕善把電視遙控一丟,站起來:“吃飯沒?。”
廚房的桌子上擺放簡單的三菜一湯。丁珩不記得自己多久沒吃過這樣家常的飯菜,舒服得讓胃都變得慵懶。等他吃完第二碗飯,一抬頭,看到慕善有些好笑的著自己。
“三天沒吃?”玩笑質疑。
丁珩微微一笑。
事實上,他中午才從霖市最好的飯店離開,一頓飯也許吃掉慕善一個小項目。只是昔日稱兄道弟的銀行行長,今天卻開始在他面前拿腔。雖然他當時神如常,但終究有些火氣。
離開後開車在市裡轉了一圈,他竟然又神差鬼使,來到慕善的家裡。
“誰讓我現在落魄?”他雙眸含笑著。
慕善盛了碗湯放在他面前:“你落魄?那我就是潦倒。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自己說的。”
丁珩失笑,這話的確是他說的。
五天前,他被保釋。同時拿到的,還有舅舅弄來的、慕善的供詞。按照的說法,被人打暈,然後關在一個陌生地點數天,最後才放了出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一無所知。因此也無法證明丁珩的清白。
他第一時間就去找慕善,在家樓下等著。
可當他看到眼中驚訝而微紅的眼眶,看到沉默而蒼白的容,立刻釋然。
也許真的沒看到,所以才被放回來;又也許看到了,人脅迫不能開口,難道他還要拖下水?
反正他已大約猜知了兇手。
可這人實在出人意表。短暫的、有些疏離的談後,竟然拿出張銀行卡,放到他手裡。
“這裡是一百五十萬,碼是你手機號末六位。除去不得已的開銷,你們項目的首付款。”的神沉靜,“項目中止,我應該還給你。”
是料到他會找上門,所以早準備好。
當時丁珩拿著那卡,百味雜陳。父親暴斃、兄弟反目,他這幾天已看到人冷暖。他可在他認識的人裡,這個幾乎算得上最窮的人,在他富貴時拒絕他的追求;在他失勢時,卻毫不猶豫的拿出幾乎所有。
原本心中對的幾分懷疑,也煙消雲散.
說“瘦死駱駝比馬大”,並不是打腫臉充胖子。那人現在在霖市雖然手眼通天,但也不至於為所為。丁珩之前私人名下有些分散投資,雖與昔日榕泰相比,只是九牛一。但還真的不差的一百五十萬。
想到這裡,他端起湯抿了一口,舒服得全孔好像都聞到湯的溫香。他忍不住手煙,卻看到對面的慕善微微蹙眉。
他頓了頓,收回手。
想了想道:“你就這麼大搖大擺潛我家裡,不怕警察把你當小抓了?”的本意是暗示他不要再不打招呼進家裡。
可他起淡笑:“我的人在下面看著,沒事。”他拿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沉凝的眸盯著:“這頓飯吃得很開心。”
慕善托著下道:“開心就好。”
他眸中浮現淡淡的笑意。
每個人看他的眼神都很複雜,憐憫、鄙視、驚訝、幸災樂禍……都有。可這個人,除了幾天前見第一面時,有些悲痛。現在卻輕松自若得仿佛兩個老朋友,不提其他。
這樣很好。他不需要憐憫。
他心中明白,如果之前追,是有些許好。那麼現在,則是添了幾分激和敬意。
“慕善,我不會再來了。”他聲道。
慕善一怔。
他在安靜的目中,穿好西裝,緩緩走到面前。
四目對視。
他的手輕輕放到肩膀上,指尖著長發,雙眸沉黑明亮。
“慕善,再見。丁珩東山再起時,回來追你。”
銀別克商務車,終於在深深夜中駛離。慕善放下窗簾,收回有些出神的視線。
同時,也發短信告訴董宣城,丁珩走了,自己平安無事。在看到丁珩的第一秒,就給他打了電話。
好在丁珩全無惡意。
不過,丁珩是否回來追,不重要了。因為有生之年,都不想與黑道有任何關系。陳北堯也好,丁珩也好,都跟不在一個世界。的世界清清白白,的世界只有小人努力鬥,平淡,卻實在。
雖然想起陳北堯還有些傷心;雖然丁珩足以令任何人心醉心碎。可如果攪到這兩個男人中間,很清楚,只有死路一條。
第二天慕善有個中型項目要談。帶著項目助理江娜去了客戶公司,談的結果卻十分不愉快。對方挑三揀四,想方設法價。末了甚至還向慕善暗示好。慕善忍著火陪著笑臉談完,剛下了電梯,就對江娜道:“下次他們再約,你推了。我死都不給他們做項目。”
江娜是剛畢業一年的學生,前幾天才加公司,學業和能力都十分優秀,在慕善眼中是極難得的人才。比慕善還激,靈古怪道:“慕總,要不要我去網上發帖,搞臭他們的名聲?”
慕善失笑搖頭。
因為附近不好停車,慕善今天沒開車。正值下班高峰,兩人在寫字樓外站了半天,也沒有出租過來。正眼穿時,一輛黑寶馬從旁邊飆過,一個漂亮的急剎,停在們面前。
看清車牌,慕善一怔。
周亞澤已經搖下車窗,臉上是懶懶的笑意:“上車。”
慕善看一眼驚訝的江娜,對周亞澤道:“我同事住得不遠,你能不能順路先送?”
周亞澤怪異的看一眼:“你拿我當司機?我?”
雖然這麼說,還是打開車門讓兩人上車。
能讓周亞澤親自來接人,只有陳北堯。上次離開後,慕善還沒見過他。
江娜從後面看著周亞澤淩厲的側臉廓,慕善胳膊。用型問:“男朋友?”
慕善搖頭。
車安靜了一會兒,慕善想起項目上的事,就跟江娜代幾句。期間難免提到今天那個難纏的客戶,沉默許久的周亞澤這才突然出聲:“,我跟他們提一下。”
慕善明白過來,哪敢驚這個魔王,忙說不用。周亞澤從後視鏡看著平靜的容,冷哼一聲。
車子停在一家幽靜雅致的湘菜館門口。周亞澤把慕善帶到一間包房門口,自己卻走幾步,進了另一間。
慕善走進去,就看到一室翠綠古意中,陳北堯坐在雕花木窗流水前,西裝英,眉目如畫。
抬頭看到慕善,他靜靜一笑:“給你帶了禮。”
慕善不聲的坐下。可當他從做工致的皮箱中提出幾個塑料袋,的疏離神頓時繃不住了。
這些東西……
“你回去了?”從塑料袋中拿出個渾圓飽滿的冰糖橙,心中百味雜陳。
“嗯,去談點生意。”他笑笑,“看到就順路買了。”
塑料袋裡,都是喜歡的家鄉小吃和水果。有的明顯是今天剛做的,還微微冒著熱氣。花樣繁多,本不可能全部“順路”買回來。
是他記得清清楚楚,從三百公裡外帶回來。
就像從前,他從來霖市回到縣城,背包總是滿的。裝的都是孩子喜歡吃的零食。偶爾還有一只致的小發卡,他一臉淡然:“順手買的。”
慕善端起茶,濃香的安溪鐵觀音,口卻是苦的。
吃飯時兩人很安靜,直到慕善的手機響起。
是母親,語氣幾分喜悅,幾分焦急。
“善善,你是不是有朋友在做房地產?”
慕善看一眼對面的陳北堯,他面沉如水。
“怎麼了?”
原來有霖市來的房地產商,投資開發商業步行街。這在小縣城還是頭一遭,引起巨大轟。
慕母手頭的一點積蓄,一直很希買個合適的門面,將來吃租金養老。抱著試探態度去詢問,結果對方看了的申請資料後,說老板跟慕善是老朋友,願意給打對折,賣給兩門面。
“善善,你朋友是誰?是不是男孩子?”母親在那頭有些期待,“你也老大不小了,要是男孩,條件真不錯,可以考慮。”
“媽,我還有事,回家打給你。”如果媽知道那個人是陳北堯,只怕神會很尷尬難看。
“每次跟你說這個,你就推。”慕母不高興了,“聽說那個開發商很厲害,你們二中後的那片山地,被他高價買下來。那片地多貴啊,聽說要拿來修公園……”
慕善一怔。
掛了電話,抬頭看著陳北堯。
“你買了二中後的地?”
他沉默片刻,點頭。
有點不可思議:“北善公園?”
他看一眼,極堅定。
慕善神反而冷下來。
那片地,明明只是一句玩笑。
學校後的青山綠水,年的陳北堯,帶去水塘釣魚;給打滿滿一兜香甜的板栗;或者就是帶逃課,躺在山坡上曬太。
聽說那片地會被賣掉,很惋惜:“這麼好的風景,蓋房子好浪費。就應該修個公園,讓所有人免費玩才大氣。”
他那時就鄙視沒有經濟頭腦。
怒極一個反撲,將他在草地上。他笑著將摟在懷裡說:“好,公園就公園。等我賺錢,送你。”
歪頭一想,興致在草地上劃下四個字“北善公園”。然後揪著他的領:“記得在公園裡給我留片地修房子,門口有池塘,屋後要栽一排柳樹……”
可現在,沒有經濟頭腦的人是誰?
那一片遙遠的景裡,是不是已留了一片地,挖好水渠,灑下了樹種?他是否曾站在那片禿禿的地基上,看著漫山遍野的蒼茫,想起年時代稚而刻骨銘心的承諾?
“北堯,你想幹什麼?”的語氣極。
陳北堯淡淡看著。
數秒後,俊臉慢慢浮現與以往冷漠完全不符的微紅。
“慕善。”他的聲音低沉有力,“……我在重新追你。”
慕善腦子裡“嗡”的一聲,他的表白並沒有令慌,反而立刻無比清醒的質問:“你不怪我?當初分手時你說過,再也不想見到我。”
“我是怪過你。”他慢慢道,“怪你為什麼不多堅持一段時間。”
慕善心口深深一痛。
“所以……”他的目牢牢鎖定,“我只好自己堅持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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