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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畔荷風微涼,宣上歪七豎八地已經躺了半篇或圖或字,連起來有幾句竟難得的頗文采,像什麼“夜來風好,思君到天明”,就很有意境。煦暘這麼多年雖一直不解風,但也看出來,這是篇詩,開篇沒有寫要贈給誰,不大好說到底是寫給誰的。
煦暘手一擡,將那半篇信從石案上利落地了起來,閩正咬著筆頭苦苦沉思下一句,一擡頭瞧見是他,臉騰地緋紅,本能地劈手就要去搶,沒有搶到。
和風將紙邊吹得微微卷起,煦暘一個字一個字連帶猜地力掃完,沉唸了兩句:“牀前月白,輾轉不得眠。”停下來問他:“寫給誰的?”
平時活潑得堪比一尾野猴子的閩用心地垂著頭,耳緋紅,卻沒有答他這個話。
煦暘瞭然:“寫給姬蘅的?”
閩驚訝地擡頭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地低下頭去。
煦暘在他面前繼續站了一站,瞧著他這個神似默認的姿態,慢慢地,怒了。這個小侍衛居然還是喜歡上了他的妹妹,從前竟然沒有什麼苗頭。他思忖著,難道是因過去沒有遇到什麼波折來激一激他?而此回自己給姬蘅定下四海八荒一等一的一門好親,倒將他深埋多年未察的一腔給激了出來?瞧這個模樣,他一定是已經不能抑對姬蘅的了罷,才爲寫出這麼一封信來,當然,姬蘅是多麼惹人喜的一個孩子,論如何是當得起這封信的……煦暘煩地想了一陣,面上倒是沒有什麼聲,良久,哼了一聲,轉走了。
兩天後,燕池悟於符禹之巔同東華單挑的消息在寂寞很多年的南荒傳開,一來二去地傳到姬蘅耳朵裡。姬蘅的心中頓生愧疚,在一個茫茫的雨夜不辭而別,獨自跑去符禹山勸架了。姬蘅離家的後半夜,幾個侍衛闖進閩的房中,將和躺在牀上發呆的他三下五除二一捆一綁,擡著出了宮門。
煦暘在水鏡這頭自己同自己開了一盤棋,一面琢磨著棋路,一面心不在焉地關注鏡中的向。他瞧見閩起初其實並未那麼呆傻地立著任侍衛們來拘,而是伶俐地一把取過牀頭劍擋在前同衆人拉開陣勢,待侍衛長一臉難地道出“是君上下令將你拿往白水山思過”這個話時,他手中的寶劍纔不穩地掉落在地上,哐地一聲,令在站的其他侍衛們得著時機蜂擁而來將他一頓五花大綁。在閩束手就擒的這個過程中,煦暘聽見他落寞地問侍衛長:“我曉得我犯了錯,但……君上他有沒有可能說的不是白水山?”侍衛長嘆了一口氣:“君上吩咐的確然是白水山。”聽到這個確認,閩垂著頭不再說話,煦暘從各個角度打量水鏡也打量不出他此刻的表。只是在被押出姬蘅的寢宮時,煦暘瞧見他突然擡頭朝他平日議政的赤宏殿了一,一張臉白皙得難見人,眼神倒是很平淡。
將閩暫且關起來,且關在白水山,做出這個決定,煦暘也是了一番思量。說起來,四海八荒之間,爲廣袤的土地就是魔族統領的南荒,次廣袤的乃是鬼族統領的西荒。像九尾白狐族統領的青丘之國,下轄的以東荒爲首的東南、東北、西南、西北五荒,總起來也不過就是一個南荒大。天族佔的地盤是要多一些,天上零級大神/19181/的三十六天、地上的東西南北四海並北荒大地都是他們轄制,不過天族的人口麼也的確是要多一些,且年年四海八荒神仙世界以外的凡世修仙,修得仙之後皆是納天族,他們的擔子也要沉一些。然而,雖然魔族承祖宗的德佔據了四海八荒之間爲廣袤的一片大陸,方便統轄,但這塊大陸裡頭窮山惡水也著實不,譬如白水山就是其中爲險惡的一。來了就跑不的一座山,是附近的村落對這座山的定位。此山山形之陡峻,可說壁立千仞四面斗絕,山中長年毒瘴繚繞,所生草木差不多件件含毒,長在其間的類因長年混跡在如此惡劣的自然環境中,脾也變得十分暴躁兇殘。誰一旦進了這座山,不愁找不到一項合適自己的死法,實乃一片自殺的聖地。是以閩聽說煦暘要將他拘往白水山,臉灰敗那個模樣,也不是沒有原因。
其實思過這等事,在哪裡不是個思,煦暘千挑萬選出白水山,一來是將閩同姬蘅分開,他覺得倘若閩膽敢同姬蘅表這個白,姬蘅是個多麼純潔又善良的好孩子,指不定就應了他,做這樁王族的醜聞。二來將閩發往白水山,就算姬蘅從符禹山回來曉得他被罰了,本著從小一起長到大的要去救一救他,也沒有什麼門路,大約會到自己面前來鬧一鬧,也不是什麼大不了之事,他本著一個拖字訣拖到同東華大婚了再將閩放出來,這個做法很穩妥。再則閩自小的本領中惹眼的就是天生百毒不侵,雖然白水山中猛多,但他爲公主的侍衛連幾頭猛都降服不了也不配當公主的侍衛。懷著這個打算,煦暘輕飄飄一紙令下,將閩逐出了宮。閩隔著水鏡後過來那一眼,得他手中的棋子了一,沿著桌沿一路滾下地,他看出來他那雙平淡的眼睛裡其實有一些茫然。他撿起落的棋子想,他自小沒有出過他的丹泠宮,將他丟進白水山歷練歷練,也不是什麼壞事。但萬一閩回不來怎麼辦,他倒是沒有想過。
姬蘅從符禹山回來那一夜,南荒正下著一場滂沱的大雨,閩被罰思過之事自然傳到的耳中。煦暘邊煮茶邊端坐在赤宏殿中等著來興師問罪,連茶沫子都飲盡了,卻一直未見到的人影。直至第二天一大早,服侍姬蘅的侍提著子跌跌撞撞地一路踉蹌到他的寢殿門口,他才曉得,姬蘅失蹤了。當然,他也猜出來是去了白水山搭救閩。他覺得此前的思量,倒是低估了他這個妹妹的義氣。
而這峰迴路轉的一段,正是姬蘅在白潭中到東華帝君的真正前因。
那幾日雨一直沒有停過,似天河被打翻,滾滾水直下南荒,令人倍抑。所幸丹泠宮中四栽種的紅蓮飽食甘霖,開出一些紅燈籠一樣的花盞來,瞧著喜慶些。侍衛派出去一撥又一撥,連深宮中的王太后都驚了,卻始終沒有傳回來關於姬蘅的消息。王太后雖然上了年紀,哭功不減當年,每頓飯都準時到煦暘的跟前來哭一場,哭得他腦門一陣一陣的疼。就在整個王宮都爲姬蘅公主的失蹤急得團團轉,甚至煦暘已將他的坐騎單翼雪獅提出來,準備親自往白水山走一趟時,這一日午後,一紫裳的東華帝君卻抱著昏迷的姬蘅出現在了丹泠宮的大門口。
許多魔族小弟其實這輩子也沒想過他們能窺見傳說裡曾經的天地共主,所以,那一幕他們至今都還記得很深。霧靄沉沉的虛空,水紛紛退去,僅留一些線小雨,宮門前十里紅蓮鋪一匹紅毯,紫明明,俊威儀的銀髮青年風而下。紅蓮魔重,不住他磅礴仙澤的威,收起盛開的花盞,出一條寬寬的青草地供他仙足履地,直通宮門。而姬蘅披散了長髮閉雙眼,臉蒼白地躺在東華的懷中。的模樣十分孱弱,雙手牢牢圈住他的脖子,上似裹著他的外袍,出一雙纖細白的腳踝,足踝上還掛著幾顆妖異鮮紅的珠。
白水山中這一日兩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世上除了東華和姬蘅,頂多再算上白潭中那尾倒黴的猛蛟,大約再沒有人曉得。所知只是東華在丹泠宮中又待了一日,直等到姬蘅從傷中醒來,順帶供多的魔族小弟瞻仰到他難得一見的仙容。姬蘅醒來後,如母的初生雛鳥,對東華很是親厚,卻半個字沒再提閩,煦暘看在眼裡,喜在心中,他還是覺得閩關在白水山什麼大礙,他關他雖令姬蘅故赴險,卻能催生出姬蘅同東華的,這一步棋走得很妙。第三日東華離開丹泠宮時,煦暘請他去偏廳吃茶議事,一盞茶吃過,煦暘本著打鐵趁熱的意思,提議三月後的吉日便將姬蘅嫁太晨宮永結兩族之好。東華應了。
燕池悟將故事講到此,唏噓地嘆了兩口氣,又絮叨地嘀咕了兩句,九聽得真切,他大意正在嘀咕若那時他傷得不是那麼重,曉得姬蘅失蹤去了白水山一定半道上截住,如此來必定沒有東華什麼事,該是他同姬蘅的佳緣一樁,老天爺一時瞎了眼如何如何。
九頂在頭上的樹葉被烈炙得半焦,在葉子底下蔫耷耷地問燕池悟:“你怎麼曉得東華一定就喜歡上了姬蘅?說不定他是有什麼難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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