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燕桃膠皂角米

含釧被白爺爺一頓排揎整得木愣愣的，腦子裡還是前頭那句。

去長樂宮？

去長樂宮乾啥？

一點也不想踏進宮！

含釧連連擺手，“不了不了！我一個掖庭的使丫頭，到貴人跟前晃不合適！咱們往日謝娘娘賞，不也是托長樂宮的素錦姑姑將心意送進去嗎？萬一惹了貴人的眼，釧兒被賞了板子倒沒啥，就怕連累師傅！”

含釧急赤白眼一頓解釋。

白爺爺“嘖“了一聲，這丫頭哪兒哪兒都好，就是心眼太死了！他還能乾幾年？人走茶涼，是人非，如今他在膳房還掌得住，他告老還鄉了，這丫頭咋辦？老常是個好心眼，可老常手上功夫平平常常，始終不了大，也庇護不了含釧和阿蟬兩個丫頭。若來個心眼差的大師傅，這兩水靈的丫頭在膳房還能活？

退一萬步，這丫頭有悟，做菜有靈，踏實敦厚，若是個男子，在膳房混上個幾十年也是個大師傅。可偏偏托生了姑娘，姑娘在宮裡可掌不了大勺！一輩子當幫廚嗎？可別忘了，隻有宮的使才能到年齡求個恩典，出宮嫁人的！

進宮，在貴人主子邊掌小廚房，是這丫頭最好的歸宿。

如今東西十二宮，拿得出手的小廚房掌事姑姑，寥寥無幾。

等混到二十五歲，能出宮了，憑著一手膳手藝，出來什麼人才找不到？

白爺爺順手一記悶勺想敲過去，勺子揮到一半，想起這丫頭晌午還要去見貴人，生生止住了。老頭兒悶了悶，強行耐心將話講，“爺爺我年紀再老，也進不去宮。你是我徒弟，淑妃娘娘賞了這麼多東西，你不去誰去？若淑妃娘娘見你一麵，看你老實本分，將你留在宮，豈不好著呢？”

含釧立刻冒了一背的冷汗。

長樂宮在東六宮，千秋宮可也在東六宮！

千秋宮有誰？

有徐慨！

含釧麵都白了。

白爺爺曉得含釧膽子小，可倒是頭一回見害怕這樣，扶在灶臺邊上順著坐下，“真不想進宮？”

含釧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白爺爺嘆了嘆氣，“淑妃娘娘有孕，是難得的喜事。我若憑我這張老臉去求求淑妃，你留在宮，倒是十拿九穩...你說說，你是怎麼想的？”

含釧眼眶酸酸的。

白爺爺對真的很好很好的。

“我沒想過要乾嘛...”含釧隔了一會兒才開口說話，“我腦子笨，宮...我...我很多事兒想不...讓我做菜好的...”

上輩子，被順嬪娘娘要去，又分到了千秋宮，就一直待在徐慨邊，徐慨是個好伺候的，做清湯小菜他也吃，做濃油醬赤他也吃，徐慨邊人簡單，如今想一想，宮裡哪兒有什麼簡單的人啊...是復雜的人，徐慨都幫攔了...

其實不怨徐慨的。

就算最後被親生兒子毒死，也不怨他的。

如果沒有，徐慨或許就能和張氏平安喜樂，好好過一輩子吧？

三個人，三種不快樂。

何必呢？

就別去摻和了吧。

離得遠遠的，做的菜，徐慨好好當他的秦王，沒了，兩個人好好的，生兒育，或許徐慨也不用早死，或許張氏也不會心懷怨懟，或許他們的孩子能在嫡子長子的環下，名正言順地長大、好好地走下去。

含釧口痛得鉆心，一一地痛著，可還是沒有眼淚，輕輕嘆了口氣，“師傅，我隻想好好做菜，這是我唯一的長。別的我應付不來，若是出了岔子，淑妃娘娘看在您的麵，是罰我好，還是不罰好呢？”

白爺爺深深地看了含釧一眼，隔了半晌，才嘆了口氣，“去吧。給爺爺我清理燕，恩還是得謝！讓素錦領你和阿蟬在淑妃娘娘門口磕個頭，就不進去了吧。”

沖著淑妃娘娘賞給白爺爺兒子吃的那一條人參，也該這麼謝恩！

含釧抬起頭歡快地應了是！

既是謝恩，用的材料是白爺爺的私藏，沒取公中的料材。

燕被提前泡發開了，是山南的貢品，每一盞都通紅，含釧小心翼翼地取了一盞，拿銀鑷子將細發挑乾凈，清洗了桃膠和皂角米，燉在文火上。不一會兒，就起了香，甜甜的，清冽的味道過白瓷蓋子的小孔散發出來。

這是道簡單的，慢慢燉開，把燕窩燉化在水裡就好。

含釧轉頭配起了套的點心。

白四喜打完墩子，就蹲在旁邊看。

看含釧取了椰、椰蓉、黃砂糖、牛和玉米，在瓷碗側刷了一層味道清淡的玉米油，將牛和玉米混合均勻，另起小鍋，將剩餘的牛、黃砂糖和椰倒在鍋裡，中火熬煮，一邊熬煮一邊攪拌，在椰煮沸後，立刻將牛和玉米的混合倒鍋中，快速攪拌起來。

含釧手法很穩，約莫十來下，鍋裡原本流的變得越來越粘稠，含釧迅速將鍋子離火倒刷有玉米油的瓷碗裡，將椰蓉灑在了溶上，蒙上一層厚厚的油紙。

空氣中，有濃厚的椰香和甜香。

含釧將瓷碗藏在放著冰塊的甕中。

這方兒，白四喜還是頭一回見。

他終於明白，為啥膳房出去的師傅，再差也能將食館做得紅紅火火——在膳房浸潤十來年，冷菜、白案、紅案，甚至飯、麵、米，都有百來種做法，都藏在了心裡。

這些樣式，在宮外可是看不見的！

宮裡的師傅，雖說業有專攻，可什麼熱菜用什麼冷盤來配？什麼菜配什麼酒水？甚至什麼菜配什麼碗碟，這些宮裡的師傅都頭頭是道，能論出一本經來！無論是配菜，還是做菜，非得要讓一個人做出八涼八熱四拚兩糕點的席麵來，宮裡頭的，誰也不虛！

白四喜喟嘆一聲，“釧兒，你要是在宮外開個館子，必定日進鬥金，生意興隆啊。”

這個贊合適！

很實惠！

含釧笑瞇了眼。

等了兩個時辰，燕窩熬化了，椰小方也型了，含釧從庭院裡摘了朵殷紅鮮艷的石榴花擺盤裝碟，換了乾凈服，和阿蟬一道在二門見著了來接們的素錦姑姑。

素錦姑姑是淑妃娘娘邊第一人，三十來歲的年紀，國字臉，人顯得很嚴肅，拎開食盒看了看，難得笑了笑，“這燕難得，白爺破費了。”又看了椰小方，小贊一句，“心思倒巧，石榴多子很應景。”抬頭看了含釧和阿蟬一眼，兩個丫頭都長得不差，尤其是有劉海那個，量纖長，麵板白皙，看著很有靈氣，“真不進殿給娘娘問個安？”

含釧埋著頭，“婢子們手腳的，害怕汙了貴人的眼睛。”

素錦姑姑不置可否，遞了宮牌，帶著兩個丫頭往裡走。

第九章 燕桃膠皂角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