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方一皺眉:“李秋平?”
老頭點首:“就是狂狐,你把人都做了,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嗎?”
原來狂狐的真名李秋平,遊方微微吃了一驚道:“你認識他,與他是什麼關係?”
一直笑瞇瞇的小老頭嘆了一口氣:“唉,也沒什麼關係,我是衝著狂狐來的,原本看好了這個人的資質,覺得是個可造之材,想收他爲徒,不料卻親眼看見他栽在你手裡。”
遊方悄悄往後退了兩步,暗中運轉全勁充滿警惕,不聲的問道:“您想收狂狐爲徒?昨夜爲什麼不救他,反而盯上了我?”
老頭搖頭道:“救他?其實我知道他不是什麼好東西,豈止不是好東西,拉出去槍斃十次都是輕的!有今天的下場,也是活該。”
“那你老人家還看中這個徒弟?”遊方有些不著頭腦。
老頭仰天長出一口氣,神有幾分落寞,背手看天自言自語道:“我老人家想找個合適的傳人繼承鉢,容易嗎?人材難得啊!……狂狐是該死,但落到我手裡與其殺了不如廢利用,我要讓他從此不再是狂狐,而爲我希的傳人。假如他做不到,我也會像你一樣做了他,但還沒等我找上門,你已經先下手了。”
聽這老頭的意思,是想把狂狐帶走讓他“重新改造”以繼承鉢。但是遊方殺狂狐,老頭明明看見卻沒有阻止,只是在嘆而已。
遊方陪著小心道:“不好意思,讓您老人家失了,但也不必嘆氣啊。憑您老這一功夫,想找傳人的話有的是選擇,何必爲那樣一個人惋惜?”
“有的是選擇?”老頭的語氣突然變得激起來,神不僅是落寞且有傷:“民國二十三年,我三十九歲,收了第一個徒弟,那孩子就像我的親兒子一般。沒多久東洋鬼子打進來了,他說好男兒要共赴國難。這是義舉啊,當然要支持,我把手裡很多寶貝都給了他防,不料天意弄人,後來他戰死沙場。
民國三十三年,我好不容易又看中了另一個傳人,收在門下悉心傳授平生所學。不料這孩子出山之後卻誤人,勾結土匪做惡,我親自出手清理門戶,連自己都了傷。解放後我又教了第三個徒弟,本以爲這一輩子鉢傳承有著落了,但後來他隨政府進藏平叛,死於暗中鬥法。
其後幾十年我辛辛苦苦又找尋到幾名弟子,資質能繼承我所學,卻都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未得善終。狂狐已經是我看中的第九個人了,雖然明知此人非善類,我還是想試一試,看看能否勸他重新做人繼承我的鉢。這麼做也是迫不得已非我本願,所以更不走運,我還沒上門,人已經栽在你手裡了。”
這老頭可夠倒黴的,收了八個徒弟死了八個,等到看中第九個還沒收門下,就已經被人殺了。如果真有傳說中烏,那麼他一定長了烏眼,看中誰誰倒黴,當之無愧的掃帚星師父!
讓遊方更到驚駭的是,老頭自稱民國二十三年時三十九歲,那麼今年豈不是一百一十五歲高齡了?從外表可一點都看不出來,練武之人就算養功夫再好能夠延年益壽,也不可能百歲之後還是習武有的壯小夥的對手。
遊方不敢相信,差點以爲這老頭神有病,偏偏武功又這麼好,只得含糊的勸道:“老人家,您的功夫雖很好,但也不至於尋找傳人如此困難,這麼多年纔看中了九個,其中還有歹徒匪類充數。說句冒犯的話,我現在雖然不如你,但再下二十年苦功,功夫未必比你差,你說的太誇張了。”
“誇張?”老頭現出怒容,斜眼衝著遊方喝問道:“你以爲我是什麼人?”
遊方:“您是一位懷絕技的武林前輩,這還用問嗎?”
老頭突然又笑了,是那種鼻孔往外出氣的嘲笑:“我可不是練武之人,之所以會點功夫,無非是行走山野方便也可防自保而已。你以爲我尋找傳人,是爲了教武功嗎?”
這老頭各種表富的很,看言行很是率,說不定神真有病。遊方是越來越疑甚至有點發暈,不想與他繼續糾纏下去卻又不好立刻走開,只得皺眉問道:“那您老是江湖上哪一門的高人?”
老頭的神變得很得意,得意中甚至有幾分莊重,很認真的答道:“我老人家是當代地師。”
遊方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地師”這個詞是古代對風水先生的尊稱,但是到了當代其名聲已經臭大街了,一度爲被批判的牛鬼蛇神、封建迷信的代表,他實在想不通老頭有什麼好得意的?
然而老頭的話還沒說完,他看著遊方就像一位食家盯著一盤菜品頭論足道:“我們是同行,你小小年紀能給狂狐做掌眼先生,沒有出一破綻,心機和手段都是上乘,底子也非常好。……狂狐那種人死就死了吧,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失之西牆收之東隅,你比他更年輕、資質更好、也有江湖風門的功底,在我門下好好調教一番,未嘗不可爲下一代地師……”
遊方趕一擺手:“打住打住,聽您老的意思,是要收我當徒弟?”
老頭一板臉,語重心長道:“哪能那麼簡單,我是那麼隨便的人嗎?我的確看中你是個可造之材,但還要觀察考驗,不僅要看資質悟,還要看爲人心,如果都達到我的要求,就收你爲徒。年輕人,好好珍惜機會吧!”
遊方不知該哭還是該笑,這老頭真不是一般的“隨便”,隨隨便便看別人殺人放火,就像看了場戲一樣,然後追了幾十裡地,就爲了告訴別人被他“看中了”。看這老頭的意思,彷彿已經給了天大的面子,就等著遊方上竿子求他呢。
遊方連連拱手作揖道:“老前輩,您恐怕誤會了,我雖然學過一些江湖風水,但從來不信這一套,也沒有想過真的要當地師,您老還是另擇良材吧。……再說了,老前輩你境界高深,而晚輩實在平庸的很,也高攀不起。”
老頭的臉沉了下來:“你想高攀也得有資格,我是看你資質難得才說這番話的,聽你的意思,是不把我老人家當回事嘍?”
遊方連忙解釋:“不敢不敢,但晚輩志不在此,恐怕通不過您老的考驗,就別在我這裡浪費時間了。”他已經讓這個神經兮兮的老頭折騰的夠嗆,但說話又不敢不客氣。
老頭並未發怒,而是大有深意的看著遊方,似乎要把面前的小夥子看穿,這眼神讓遊方心裡直發,只聽他沉道:“你是不是被我剛纔的話嚇著了?我的徒弟都未得善終,你也怕將來運氣不好。……我想你應該沒事的,這一次我原本看中的是狂狐,如果有什麼意外的話,他的死已經替你頂了名額。”
遊方差點沒笑出聲來,心裡卻直髮苦,這種事還有算名額的?不過世上的事也難說,老家那邊有一段河灘,水很清很淺,是夏天游泳洗澡的好地方,可是每年都要淹死人,不多不正好兩個。當地的老人們都說,那是閻王爺派小鬼來抓人,一年兩個名額。
遊方使勁甩了甩頭,苦笑著央求道:“老人家,我真的志不在此,不過是走江湖混碗飯吃的小人而已,不值您老看中。而且這種事講究你我願,你也不能著我拜您爲師吧?如果沒有別的事,請恕晚輩要告辭了。”
老頭哼了一聲道:“誰要你了?你以爲我會輕易收你爲徒嗎,達不到我的要求門都沒有!……但你想就這麼輕鬆的走掉,不給個代嗎?”
要挾,果然是要挾!遊方剛開始的猜測並沒有錯,老頭抓住他的把柄有所企圖,但這件事卻怎麼也沒料到。遊方只得客客氣氣的問:“您老想要我有什麼代?”
老頭眼角約有一狡獪的笑意,就像一隻看見小仔的黃鼠狼:“我雖然不是警察,但眼見你殺人,也不好不聞不問就這麼放你走,至你要對我說清楚爲什麼?如果有道理的話我可以放你一馬,如果確係作犯科,那就廢了你這功夫!”
遊方打了個冷戰:“您老也知道那些人該死。”
老者搖了搖頭:“他們該死,不代表你就可以隨意行兇。我看你害命的目的不是爲了謀財,纔沒有當場面而是一直跟著你觀察。剛纔試探了一下,你不像是窮兇極惡之徒,否則哪容你囉嗦到現在?你和那夥人究竟有什麼仇,說吧。”
遊方向四周看了看,天已經放亮,遠田地裡依稀可見早起的農人影,他只得苦著臉道:“都是江湖同道,既然我下手讓您撞見了,自然要向前輩代清楚。……但你也看見了,我剛剛殺了人,天也快亮了,我還要趕回城裡把事理完,以後有機會再解釋好嗎?”
遊方邊說話邊往後退,目悄悄向兩側遊移,打算找機會開溜了。不料老頭卻大大方方的一點頭:“嗯,你講的也有道理,既然手了,就要做的乾淨些。你去吧,我們明天找個地方,邊喝邊聊。”
遊方趕一抱拳:“那好,我們明天再聊,晚輩先告辭!”
他轉剛想溜走,老頭突然喝道:“慢著!”
遊方又轉過來問:“前輩還有什麼吩咐?”同時心中暗道——終究不容易躲掉啊,這老頭肯定是要問自己的落腳地點和聯繫方式,編個什麼瞎話對付過去呢?
出乎意料的是,老頭並沒有問該怎麼去找他,而是晃了晃胳膊以教訓的口吻道:“年輕人不要太狂,你剛纔說什麼‘自古拳怕壯,我拼著傷未必不能把你擊退。’臨走之前,就讓你見識一下當代地師的真功夫!”
說著話老頭突然向前一進,與上一次一模一樣的攻擊作,仍然右臂出二指奪遊方的雙目。這人神神叨叨的,總是說打就打,每次出手都詭異難測,遊方下意識的招架反攻,然而老頭的手臂一就了回去,接著重重的一跺腳。
地震了嗎?遊方恍然間覺到腳下大地在劇烈的晃。練家拳法築基都是從站樁開始,如果下盤不穩本談不上與高手過招,而此刻的遊方差一點就閃倒在地,更別提發起反擊了。
“你昨夜手雖然乾淨利索,但也傷了自己的元神,在我面前破綻太多了。”老頭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接著一切都恢復了正常。
剛纔都是錯覺,腳下的柏油馬路一也未曾過,周圍沒有風,連一粒塵土都沒有揚起。傳說中最高深的功夫,不僅能攻擊人的,而且能夠直接攻擊人的神意識。遊方的手不凡,卻在突然間產生了大地晃的錯覺,以至於不能拿樁站穩,實在是平生首遇!
他站在公路旁,國道上有幾輛車飛速的駛過,帶幾個殘破的塑料袋飛到半空,而老頭已經不知去向。似乎剛纔的一切本沒有發生過,遊方已經出了一冷汗,甚至有些不敢肯定那老頭究竟是人是鬼?遊方不相信世上有鬼,但如果是人,未免太過匪夷所思。
遊方自以爲夠冷靜了,殺人之後一直顯得很從容鎮定,但被這老頭一攪和,心裡竟覺不上不下、沒著沒落的。老頭就這麼走了,連個聯繫方式都沒要,實在不像個正常人——管他是什麼人呢,趁此機會趕開溜。
當太升起的時候,遊方趕到一個城際公車站,上了一輛大車進青縣縣城。在一條僻靜的街道旁有一傢俬營招待所,是狂狐與遊方他們在當地的落腳點。如今很多上點檔次的賓館都加裝了攝像監控、存儲設備,他們儘量不想留下太多的行蹤線索,所以找了這麼一家招待所。
盜墓團伙的“紀律”很嚴格,昨天夜裡出去作案時,除了老大狂狐與負責放風的貓二,其它人的手機都留在了招待所,與盜墓無關的東西也全都留下。他們不是來旅遊的,隨的東西並不多。遊方找了家小館子匆匆吃了兩碗麪,回到招待所清點了一下衆人的“”,收起了其中最有價值的幾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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