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坐在另一邊的朱鸞低聲說：“吃吧姐，飯總要吃的。”

朱序轉過頭去，幾個月沒見，弟弟朱鸞仿佛又長高了些，面孔也越發出，沒傳沈君的杏眼，眉目間倒有幾分朱震年輕時的英氣。

到底里流淌同樣的，姐弟倆沒那麼多隔閡。

朱鸞又湊近了些：“吃飽才有力氣對付他們。”

朱序難得發自真心地笑笑，卻仍沒筷。面對他們，實在難以下咽，不想再為這種事強迫自己。

就聽那邊聊起借錢的事。

朱震苦笑：“最近手氣真不好，本來穩賺的，就那一宿全賠進去了。”他端杯敬酒：“多虧有海你，這個錢……”

梁海起和他杯：“放心吧爸，我們的錢就是您二老的，有什麼需要您再開口。”

朱序已無法形容此刻心，只覺得一種窒息突然近，渾骨頭都僵住，無法彈。

梁海側頭瞧瞧，繼續對朱震說：“錢不錢的都不重要，主要是您跟媽幫我勸勸朱序，所有事都是我不對，是我做的不夠好，以后我會努力改正的。”

飯桌上片刻悄無聲響。

沈君琢磨著朱序的心思，借機替梁海說好話：“是呀是呀，誰家過日子都磕磕，夫妻哪兒有隔夜仇。閨你以后遇到不順心的事，回來跟我念叨念叨也就好了。”拿起一筷子作勢敲打梁海，卻笑臉迎人地說：“然后我再幫你修理他，絕對不會心慈手。”

朱序低著頭，臉上沒什麼表。

進門后大未曾下，這屋里暖氣足，后背和額頭全是汗。

沈君見無反應，又敲打了兩句：“咱人這一輩子的確難，出一家進一家更難，我不就是個例子？海夠周到，要知足才好。”

梁海心虛道：“媽，的確是我不對。”

沉默許久的朱震也開口，“朱序這孩子從小就有主意，但婚姻可不是兒戲。”他說話磕磕，卻拿出一家之主的姿態：“這婚離不了，我不同意，我是他老子，這事兒必須聽我的。”

他一錘定音，餐桌再次安靜。

良久，朱序終于冷笑一聲。

所有目都投向。

垂著眼，從大兜里掏出手機，點了幾下，遞給隔一個位置的沈君。

沈君不明所以，瞇著眼看去，竟是一張朱序滿臉傷痕的照片。

朱序冷聲：“如果這是你親生兒，你還會勸別離嗎？”

沈君仍在震驚中，啞口半刻，卻小聲嘀咕一句：“小打小鬧也正常吧。”

終究底氣不足，沒敢看朱序，將手機推給了旁邊的朱震。

朱序看著父親，再問：“如果我媽還在世，會阻止我離婚嗎？”

朱震盯著那照片，半晌，悶聲說：“你媽都死那麼多年了，提做什麼。一個掌拍不響，你也該反省反省你自己。”

朱序心中漫過劇痛，包括所謂的父親在，這一桌豺狼虎豹像要將活活吞掉。

呆坐良久，回憶一路趕來時的心急如焚，發現被騙時的氣憤惱怒，到這一刻，終于醒悟，一切緒都是在消耗自己。

看向梁海，平靜地說：“你第一次手，我原諒了你，是因為我對你還有。第二次，我給了你最后的機會，結果你死不改，所以這次我要離婚。你別花其他心思了，我不可能再改主意，另外，明珠花園那套房子歸你，車子是你的，你的公司我不手，我要郊區那套獨單以及家中全部存款。”

梁海咬后槽牙，死死盯著。

朱序又轉看朱震：“你管他借了幾次錢借了多，以及后面他會不會再借你，你需不需要還，都是你們之間的事，從今以后，與我無關。”

說完起，想繞到桌子另一邊取手機，卻眼前一晃，被迎面飛來的東西砸中額頭。

只聽咚一聲悶響，幾秒后，朱序才到蔓延開來的鈍痛。

一個玻璃煙灰缸應聲落地，四分五裂。

朱鸞吼道：“爸，你怎

麼能打我姐！”

朱震氣得全發抖，原本就無法清晰表達，這會兒只重復著：“畜生……你個小畜生……”

沈君趕幫他一下一下順口，哄著他：“你快別生氣了，聽話，消消氣，小心犯病。”

朱震好一會兒，指著朱序，口齒不清地說：“我還是你老子呢，別忘了，是誰一手把你拉扯大，供你吃穿，供你念大學，就供出你這麼個小畜生。”他歇了下：“這婚我看誰敢離。”

無人再開口，客廳里只剩電視機的背景音嗡嗡作響。

朱序躲開梁海的手，沖同樣來扶自己的朱鸞笑笑：“我沒事，幫我把手機拿過來。”

朱鸞去取手機。

朱序收好，轉往外走。

“你給我站住！”朱震怒道，“你今天敢出這個門，我就死在你面前。”

朱序一秒未停。

只聽后一陣響，有人驚呼。

回了下頭，見朱震手里拿著一瓶殺蟲劑，決絕地仰頭喝下兩大口。

深夜，醫院的走廊上一片死寂。

因搶救及時，朱震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沈君坐在走廊那頭嗚嗚哭泣。梁海靠墻壁，低著頭不知想什麼。

朱鸞走過來對朱序說：“姐，你先回去休息吧，這有我在。”

朱序站起來：“那有事給我打電話。”

去走廊盡頭坐電梯，等待的功夫，忽然被人拽住胳膊，大力拉旁邊的消防通道。

聲控燈應聲亮起，面前是梁海森的臉。

朱序想跑。

他扯著頭發將人甩回，撞向墻壁，一把掐住的脖子：“這就是你想看到的？不作了吧？”

朱序發不出聲音，只能用盡所有力氣撓他踹他。

梁海卻不為所，甚至更湊近的臉：“你離定了對嗎？那好吧，你有證據就去告，但我不會承認你我破裂。法院不判離的可能很大，你可以再起訴，當然你最終會達目的，但這中間一兩年的時間，”他停頓了一下，著的耳朵，惡魔般一字一句：“我會拖死你。”

這五個字像是死亡符咒，不給活路走。朱序更加激烈地捶打他，脖頸的窒息也越發強烈，恨自己手無縛之力，也從沒這樣絕過。

朱序漸漸放棄掙扎，盼他此刻掐死才是最好解。

然而，梁海松了手，彎腰拍掉上的鞋印。他目定在的臉上，角那抹笑意甚至帶幾分愉悅，在臉頰快速啄吻了下，轉離開。

鄭治慢慢開著車，沿街尋找還在營業的深夜小館。

滿車酒氣。

賀硯舟閉著眼靠在椅背上，手掌松松地搭著旁邊中央扶手，最近飯局集，他又喝了不酒，胃里空得難。

鄭治看向后面，他呼吸輕淺，很安靜的樣子，像是睡著了。

道路左側出現幾家小餐館，他猶豫要不要醒他。

賀硯舟卻仿佛覺到行駛速度的變化，睜開眼，看向窗外。

鄭治連忙問：“賀總，吃面可以嗎？”

“什麼都。”賀硯舟說：“走吧，一起吃一口。”

“您先進去，我過會兒找您。”

車子穩穩停在面館前，等他下去后，鄭治才去找位置停車。

深夜霓虹依舊，變一種無聲的喧囂。

冷空氣隨呼吸沖鼻腔，賀硯舟當即酒醒了一半。他兩大步上臺階，不經意側頭，忽然看見旁邊砂鍋店的窗口里坐著個悉影。

穿著黑打底衫，手撐著臉正朝窗外看。

兩人不過是隔著一層玻璃，目空茫，仿佛沒有看見他。

賀硯舟不加避諱地瞧了一會兒，再次肯定新發型很適合，只是如果再配上明點的表，才更完。

顯然喝了酒，有些微醺的樣子，慵懶的，冷淡的，也心事重重。

偌大的窗口，靜靜坐在桌前，很久都沒一下，若不是砂鍋裊裊飄的熱氣和后面走的店員，差點以為是幅煙火味濃的溫畫作。

賀硯舟目稍移寸許，片刻又落回來，他走過去幾步，從兜里出手，輕敲兩下玻璃。

朱序很快轉過視線，見一人高高大大，穿深咖雙排扣羊絨大。很奇怪，尚未看清那人面孔，賀硯舟的名字已輕輕松松蹦進腦海。

許是喝得有些興，邊界不是那麼清晰，確定是他后，沖他絡地笑起來。

賀硯舟也頷了下首，淺淺一笑。

朱序在里面說了句什麼，賀硯舟從口型辨認，大概問他是不是來吃飯的。他點頭，指著對面的空位置，無聲詢問。

朱序擺手請他進去。

賀硯舟便轉向砂鍋店的門，開厚門簾。

店里空間不是很大，大概六七張桌子，過道較窄，也就靠窗這邊稍微寬敞些。時間已經接近凌晨，食客并不多，只有朱序這桌和角落里坐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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