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三哥，吃飯◎

一見徐大郎，聶照眉心不由得跳了跳，預有些不好。

徐大郎語淚先流，老淚橫縱地向他跪下來：“大人，草民有負您所托啊。”

聶照結上下滾，問：“怎麽了？”

他心裏閃過了無數可能，上吊了？投河了？撞牆了？這都是能做出的事。

“月娘病了。”

徐大郎說完，聶照竟然松了口氣：“沒死就好。”

乍聽此言，徐大郎一噎，什麽沒死就好？

“月娘病得十分重，大夫說人很不好，病中覺得是您不要了，心下郁結，若是再留在我們那裏，恐怕真是要死了，請您看在小小年紀的份兒上，還是……”

話未說完，聶照已經先行而去。

徐大郎不解，呆愣在原地。

聶照回，一把抓過他的襟帶向前：“帶路。”

“啊？”徐大郎還是呆呆的。

“去你家。”聶照心想自己的猜測不錯，這戶人家老實是老實，就是人也太呆板些，姜月就是未病，也不能留在這個家裏了，免得養得像只傻兔子。

“哦哦。”徐大郎一拍腦袋，連忙躬走在前頭。

還未進院子就聞得一子湯藥味，因有病人，門窗關得不風，聶照錯開門，打了竹席簾子進去，那藥味便更嗆人了，像是要把人都浸在裏頭，姚金娣正端著藥碗，小勺小勺往榻上人裏喂藥。

姚金娣見他來了，起行禮，眼淚，錯開騰出地方，輕喚姜月：“月娘，聶大人來了。”

姜月沒靜，臉燒得通紅，聶照皺眉，手背在額頭上，果然滾燙得像火爐似的。

“大人，大夫說這藥得六碗水煎三碗，一日分六次服下，可是月娘不張，一次藥都喂不下去。”姚金娣為難地說。

“把掰開，直接灌進去。”聶照擡眉，示意。

姚金娣期期艾艾：“萬一掰壞了怎麽辦？我們都是人，下手沒輕……哎！”看著聶照的作忍不住出聲。

聶照已經著姜月的兩頰，把掰開了，手接過的藥碗，直接把藥灌進去：“掰壞了就再接上，有什麽大不了的。”

姜月是生生被嗆醒的，宛如一個沉浮在深水裏的人，生生被薅上岸，五乍一灌進新鮮空氣，渾都跟著打，掙紮著睜開眼睛，瞧見的是聶照如冠玉的俊俏面容，沿著他弧線流暢的臉頰傾瀉，將纖長的睫打上層金。

破碎、靜謐、麗，且不真實。

聶照半碗藥灌下去，見人醒了，忍不住一笑，“咚”一聲把還在發愣的姜月重新扔回床上，一點都不憐香惜玉，看得姚金娣哎呦慘。

姜月疼得倒吸涼氣，小聲喊他：“三哥。”

極了，沒想到聶照竟然會來看，還以為他把自己扔掉之後，再也不想見了。

“三哥，你，你讓奴，讓我回去吧，被夫家送，送走的子，是，是要被脊梁骨的……”揚起笑臉，用怯懦的語氣哀求聶照，的臉被姚金娣用溫水幹淨了，還是蠟黃泛青，一看就不健康。

太過執拗，這種執拗像三更定時敲響的梆子，一分不差地發出三聲悶響，這三聲悶響沒有一聲是它自主的，甘願的發出的，它該響，即便響時要忍疼痛，但所有人都說這是它應的，梆子自己也這麽覺得。

姜月被定型了，一門心思的只知道夫家，離了夫家便不能活，心態轉變不過來，就算送到皇宮裏錦玉食，不安也能要把耗死。

聶照思及此，無奈地嘆出口氣：“既然如此，先跟我回去吧。”

罷了，誰讓自己自夢到除風他們，便見不得姜月死呢。

姜月不敢拖沓，生怕晚一息行，聶照就會反悔，連忙撐著要下床：“我，不，奴奴奴，好了。”

“奴奴奴什麽奴，養好病再說。”聶照摁著的腦袋把按回床上。

“奴，奴奴奴，奴真的好了。”姜月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掙紮著還要起。

姚金娣也哀求地看向聶照：“大人，您看月娘一見您就醒了，還有神了，可見大夫說是心病是真的，現在中午，日頭大，讓大郎趕著牛車把送回去吧，在這兒待著也不安生，養不好病。”

“是是是。”姜月忙不疊點頭。

一老一唱和著，姜月今日是鐵了心，爬也要爬回去。

聶照頭痛，自打見了姜月後，頭痛的次數與日俱增，混吃等死的平靜生活完全被姜月打了。

他從榻上抓起個薄毯，把姜月胡地裹條狀，一把甩到肩上，扛著出門了：“走走走，行了吧，我現在就帶你走。”

姜月在他肩膀上被顛得快要吐了，捂著忍下，覺得這樣不太和規矩，三哥是丈夫的兄長，被他扛著是不是算不守婦道？

但這話，還是審時度勢地咽了回去，比起不守婦道，更怕被夫家拋棄。

走了一陣兒，姜月雖依舊暈乎乎的，但多適應了，抓著毯子，細聲細氣地喊他

“三哥。”

“做什麽？”

“三哥，你，你會不會，再，再把奴送人？”

“你要是再一口一個奴，我現在就把你扔大街上。”

“三，三哥，那我，我聽話，別，別扔我。”

聶照不由得勾笑了笑，還從善如流：“看你表現。”

“奴，不，我肯定！”姜月發誓。

過了沒多一會兒，忍不住又說話了。

“三哥，聶，聶昧是什麽樣的人啊？他，他比你，還，還好嗎？”姜月病中傷春悲秋，想起自己那個英年早逝的未婚夫，心生悲痛，不由得問。

聶照撒謊都不帶打草稿的：“長得好看，一表人才。”

“多，多好看？”

“和我一樣好看。”

姜月傻笑兩聲：“那，那真的好看。”

“這是自然，我的長相，活著驚豔世人，即便死了千八百年，後人挖出來，也要豎起拇指嘆，好完的頭骨，好完的牙齒，好完的眼窩骨，好完的肩胛骨。”聶照十句話裏八句都不走心，他說過便拋之腦後，人人都知道是戲言。

姜月卻支起頭，見到聶照圓潤飽滿的後腦勺，拍手為他鼓掌，說：“三哥，你，你說得對。”

聶照嗤笑，怎麽說什麽都信。

“三，三哥。”姜月安靜沒多一會兒，小心翼翼再次開口。

“你話怎麽這麽多？就不能一次說完？”

“……沒事了。”

聶照把姜月安置下來後，為姜月看診的大夫便主跑來了，比起給徐姚兩夫妻漫天要價，他不僅不要錢，還是一日三次妻子把藥煎好了送來的。

姜月住在聶照的家裏，心裏算是安穩了，雖然他自那日帶回來之後就再也不見人影，但一日六次按時喝著藥，不到兩天人就痊愈了。

好了之後，勤快地把家中重新打掃一遍，就連牆兒裏的土都摳仔細，摳幹淨，還翻出一袋發黴的面，以及竈臺上不知道治什麽病的藥渣。

原本依照燦州規矩，年及十三歲，姜月就要開始近庖廚，以便煮羹燒飯，更好地侍奉公婆丈夫，但還沒開始學，就被扔到逐城了，現在連怎麽生火怎麽燒水都不會。

聶照走的時候沒給留下幹糧，姜月得不了，用井水沖了點面，攪拌糊糊，加了點的鹽，也吃得津津有味。

面是細面，從離開家後，就再也沒吃過，雖然發黴了，還是覺得味道很好，有一小麥的香氣。

又過了三天，那袋細面即將見底兒，姜月都舍不得吃的時候，聶照回來了。

他一狼狽，雪白的裳染著髒污發黑的，短劍的凹槽裏都是凝固的漿，他拖著疲憊的回家，看到房點著燈，姜月匆匆推開臥房門，喊：“三哥”，不由得一愣，才想起他把姜月自己撂在家裏五天，沒死真是謝天謝地。

養孩子，果然是天下第一麻煩事。

“三哥，你回來了？你，你不，我，我給你弄，弄點吃的。”姜月猜聶照又去殺人了，不敢問，悄悄把目偏開。

姜月這麽一問，聶照才覺腹中有些，若是換做平常，他也不覺得有什麽，倒頭睡到明天，再去尋覓點吃食就是，現下竟然有些得難以忍耐了，于是點頭說：“好。”然後進了裏屋。

姜月聞言，立馬來了幹勁兒，就舉著燈，噠噠噠跑去廚房，沒一會兒，端著兩個碗進來。

聶照挑眉，就是燒火也要點時間，一不見炊煙二不聽水沸，的飯這就做好了？

姜月進來，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在桌子上，赧招呼他：“三，三哥，來，來吃飯。我，我晚上也沒吃，吃飯，和，和你一起，我，我廚藝不好……”

聶照往碗裏一瞧，是兩碗糊糊，用水瀉開了，瞧著就沒什麽食。

也是，深更半夜生火未免費時，開水沖些面糊吃應付一下充也可。

他沒多想，撈起勺子吹了吹，塞進裏一口。

生面味，黴味，井水的、冰涼，在他口中織融彙，構了一首催命曲，直沖天靈蓋，再回到五髒六腑，綿綿不絕，悠長濃郁。

一咬，糊糊裏還有未攪拌開的面團，突然炸，黏在他的牙齒上。

姜月正睜著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在燈下期待地看著他。

作者有話說：

好，報應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