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棠梨聽見后頭悉悉索索穿的靜停住了,想來差不多收拾妥當,回頭了一眼。
恰見玄衍抬眼,兩人目相。
他的眼眸帶著一點很淺的琥珀,深
邃如同夜空星辰,一眼不到底,傅棠梨似乎瞥見那其中還殘留著淡淡的笑意,但或許只是的錯覺而已,轉瞬即逝,再定神時,他的眼睛已經冰冷沒有緒,如同往常。
玄安撐開了一把傘,為玄衍遮住雪。
玄衍的頭發還是漉漉的,披散下來,漆黑如同羽,他此時整整齊齊地穿著道,寬袍大袖,深如碧,儼然高雅若仙人,但傅棠梨想到了他方才所展現的強大的武力和彪悍的魄,仍然有些心驚,很快把眼睛轉開了。
玄度過去,在地上那堆尸首里翻看了一番,返對玄衍稟告道:“是南詔余孽,也不知他們是如何上山來,或許長安城中還有同黨,是否需……”
玄衍略一抬手,阻住了玄度的話:“區區小事,不必多言,你們自行置便是,記得,把此清理干凈。”
玄度練地道:“是,我多些人過來,務必把腌臜之全部打掃干凈,沖洗幾遍,再焚天寶香,熏上三天三夜,清除此間污穢之氣,師兄盡管放心。”
玄衍又指了指停在樹上的白海東青,對玄度道:“搖最近頗有些蠢笨,不能及時領會我的吩咐,你帶它回去,好好管教一番。”
玄度又急忙應是。
海東青不明所以,聽見主人喚它的名字,還得意地張開翅膀,響亮地“嘎”了一下。
玄衍頷首,從玄安手中取過了傘,做了個手勢,玄安和玄度立即躬退后。
他持著傘,施施然從傅棠梨邊走過,腳步沒有停頓,只吐出一個字:“走。”
傅棠梨立即提起裾,舉步跟上。
兩人沿著幽靜石徑返回。
雪慢慢地有些大了,山間微微起了風,恰如柳絮紛飛,遠山蒼蒼,近樹渺渺。
傅棠梨秉持禮儀,走在玄衍后,離著三尺距。
雪落下來,拂過的臉頰,寒意漸起。
玄衍的腳步慢了下來,待傅棠梨稍微靠近時,將傘移到了的頭頂。他的手很長,筆直地出去,為傅棠梨擋住了雪,而他自己大半個出了傘外。
傅棠梨怔了一下,但并未客氣推,甚至沒有開口,只是微微仰起臉,出了一個的笑容,叉手為禮,以致謝意。
玄衍目不斜視,沒有多看傅棠梨一眼,他的神和聲音都是冷淡的:“你一個閨閣郎,獨自居此山間,日四游,屢屢擾我清修,十分不妥,待明日,還是快快下山回家去。”
傅棠梨搖了搖頭,溫和而平靜地道:“我原先在渭州,由外祖母養長大的,外祖母不在了,我這兩年才回到長安,家中諸人和我都不太親近,彼此不自在,還不如我在中山間逍遙快活。”
玄衍的眉頭皺了起來:“真不知輕重,此苦寒,如今又有歹人出沒,更不宜居。汝父何名?家住何?待我命人尋他去,他來接你。”
“父親一心只管護繼母和妹妹,顧不上我。”傅棠梨輕巧地道,“我躲得遠一些,他還記得我的好,若湊到他面前,他大抵是要生厭的,不必、不必。”
轉過臉,著玄衍,輕聲道:“道長是不是覺得我可憐的?”
玄衍沉默了一下,拂了拂袖,轉了口風:“借口諸多,或這或那,不過是你貪玩罷了,既如此,隨你去吧。”
“那倒真不是。”傅棠梨微微笑了起來:“我居于此,一則貪圖風景自然,二則要在道觀為先人祈福,再過七日,十二月十三,乃先母忌日,也是我的生辰之日,求道長為我供齋醮神,以太上救苦經為供奉,祈生者安康,亡者超度,未知可否?”
玄衍瞥了一眼,似乎是高傲又矜持的神態,他沒有說話,只是從鼻子里發出一點類似“嗯”的聲音。
想來是應允,但道長一向矯,就不能好好說話。
傅棠梨的角翹了起來,出兩個漂亮小酒窩。
玄衍將目轉開了。
接下去,一路無話,只有雪落在傘面,發出輕微的簌簌聲響,還有兩個人一起走過雪地,有一點沙沙的腳步聲,蒼山負雪,天地蒼涼,唯有此間寧靜。
走了一段路,遠遠地見了那座宅院。
傅棠梨停了下來,再次致禮,溫又客氣:“家宅已至,若家中奴仆見之,恐生誤會,還請道長留步。”
玄衍將傘遞給傅棠梨,簡單地說了一句:“去吧。”
傅棠梨接了傘,自行回家,臨到門口,回眸了一眼。
玄衍依舊立在原,白雪茫茫,他一道袍,清冷出塵,飄然若仙人,而他長長的頭發垂落下來,上面落著雪,又是隨意不羈,仿佛仙人墜俗世間。
傅棠梨低頭,收了傘,掩門進去了,不敢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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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傅棠梨只道在泉邊聽琴,一時神,多耽擱了些時候,并不提及發生了什麼事。
奴仆們也不敢追問,只有黛螺因著外面下雪,埋怨胭脂不早點出去接娘子回來,兩個婢子又吵吵鬧鬧了一陣子。
……
到了這天黃昏,卻有一個將前來敲門,后還跟著一隊士兵。
嚴五叔奉命,出去詢問。
第12章 來撐腰的表哥
那將卻客氣,并不進門,只站在門口,道:“臨近歲末,京兆府命吾等對京城四周嚴加防備,恐有流寇匿山間,吾等會將此山仔細搜查一番,這兩三日爾等暫勿外出,以免妨礙。”
嚴五叔連連應下,回頭稟了傅棠梨,又與宅中各人代了一番。
果然,接下去幾日,傅棠梨在閣樓上頻頻見周遭有士兵來來往往,穿著鐵甲,持著兵刃,不分晝夜,巡防嚴,行間儼然有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氣,不似京兆府手下人馬,倒像是久經沙場的鐵之師。
也不過是個閨閣郎,雖然心中疑了一下,很快就丟開了。
三日后,士兵們撤去,那將還特意登門說了一聲:“吾等前后搜查多遍,未見山間有可疑之人,日后可放心出門。”
嚴五叔諾諾應了。
黛螺過來請示傅棠梨:“那些兵走了,天也放晴了,可以出門了,娘子前幾日帶回來的那把傘,是否要拿去云麓觀歸還玄衍道長?”
此時提起玄衍,傅棠梨就想起那日在水潭邊見他沐浴的景,覺得渾都不自在起來,咳了兩聲:“先放著吧,不急。”
黛螺又問:“白藥小曲、烏紅曲、碧糯米都備齊了,摘下來的梅花也晾曬好了,那泉水如何,可用否,娘子幾時要手釀酒,我陪娘子去打水。”
提起那泉水,傅棠梨更不自在了,慢吞吞地道:“泉水不可,道長說了,他不喝那水。”
“那娘子要去取那梅間雪嗎?”
傅棠梨果斷地道:“不去。”
總之,最近哪里都不去,免得遇見玄衍道長。
胭脂湊過來,看了幾眼,奇道:“娘子,你的臉為何這麼紅?”
“哦,因為家里太熱。”傅棠梨面無表地說著,轉頭進了房間,再也不肯出來了。
黛螺和胭脂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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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傅棠梨又在家里安靜地窩了幾日,梅花晾曬好了,不去釀酒,和著敬亭綠雪茶一起煮了茶,一個人倚著小軒窗,慢慢飲下。
清閑時,焚起降真香,拿出筆來,抄寫了幾卷《玄往生妙經》,一筆一劃寫得很慢,窗外細雪,室生香,往往一坐就是一整天。
黛螺心疼:“娘子怎的如此虔誠,又不是三娘子被關在祠堂中抄經,何必如此苦著自己?”
傅棠梨只是微笑:“我和祖父有言,居此,要為外祖母和母親祈福,你當我是說笑的嗎?這幾日既沒未去觀中進香,就抄些經文,再過兩日,待到十二月十三,就是母親的忌日,我請云麓觀的道長供齋醮神,這些經卷當作供奉,也算我的心意。”
黛螺忙低頭,不敢多言。
……
這一日午后,傅棠梨正在抄經,卻見胭脂飛奔進來,驚喜地道:“娘子,大公子來了。”
傅棠梨筆未停,漫不經心地問道:“大公子?哪個大公子?”
胭脂拍手道:“還有哪個大公子,我們家的世子爺啊。”
黛螺胭脂是西寧伯府出來的婢,們口中的世子爺,是西寧伯的長子
,韓子琛。
老國公和韓老夫人只有韓氏一個嫡出的兒,如今的西寧伯是庶子,才干又平常,原本不得韓老夫人歡心,唯有長孫韓子琛,允文允武,明強干,才能遠勝其父,才韓老夫人有幾分欣。
韓老夫人上了年紀以后,西寧伯府的權柄已經漸漸到韓子琛手中,韓子琛也不負所,年有為,將渭州城經營得如同鐵桶一般,頗得上下人心,就連如今的胭脂,說到韓子琛時,也滿是恭敬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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