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刀迎棒架不相饒

第二天衛玠是被熱醒的。

竇綠瓊的下半邊還停留在原地，肩膀卻向他靠過來，偏頭睡著，一只手握拳頭，的抵在他前。

......

倦意一瞬間消散，衛玠的心不可遏止地跳了跳。

離得這樣近，臉上的小小絨都被看得一清二楚。只要他微微低一低下，便可挨上的額頭。

晨起時的燥意總是很輕易被點燃。

最開始只是一個極細微的念頭，不摻雜任何的，雄生理的本能。在逐漸清明，意識到旁的人是他的妻子後，被一點點放大，又驟然澆滅。

衛玠上的肩膀，拇指指腹和虎口在的料上按出一個下陷，下一刻，他微微施了點力——

將“蹭蹬”一下推開。

“你幹嘛？！”

料與被褥出聲響，被推，原本睡得正香的竇綠瓊登時就醒了過來，睜開雙眼。

要哭了。

“你離我太近。”衛玠毫不留地說，從床上直起，曲起右膝，遮掩不正常的反應。

竇綠瓊當然知道自己能被推到角落裏，一定是先前睡在他邊，可是睡夢中的靜豈是能控制的。

一時間又又怒，撈起瓷枕憤憤砸向衛玠，這回是真的生氣了，

“你這麽嫌棄我，那你別挨著我。”

衛玠沒躲，被砸了個結結實實。

力氣還大。

他輕咳了一聲，想要手去安，卻被竇綠瓊一把打開了。

隨即拉過被子，將整了進去，過了一會兒，裏面傳來嗒嗒的聲音。

小山丘一起一伏。

—

衛玠是在午膳時才後知後覺自己傷了一個姑娘的自尊心的。

他問丹湖：“娘子用過午飯了嗎？”

“擷月姐姐剛帶進去。”

早上室那番靜，他們幾個守在外面的豈會聽不見。

丹湖一邊給衛玠布擺飯食，一邊問道：“公子前幾日出游時，不是還對娘子護有佳嗎？怎麽突然間鬥起氣了？”

“......只是小吵。”

他也覺得自己的反應太過了些，只是某些時候，想要坐懷不，須得這麽做。

吃過飯後，衛玠想了想，還是決定去哄哄。

剛走進去，隔著兩道淺青蝶花帳，就聽見竇綠瓊在哭訴。

“衛玠真是太過分了！我早上睡得正香呢，他一把將我推開。我哪裏招他惹他了？”

叨叨了許久，竇綠瓊了把眼淚，靠在擷月懷裏，甕聲甕氣，

“我要回揚州去，再不理他了。”

正掀簾的作止住，衛玠站在原地，心裏一說不清道不明的覺蔓延開來。

像是蠶蛛在胃裏結了網，凝結萬千思緒，織纏繞，辨不分明。

分不清竇綠瓊的話是孩子氣還是真這麽想的，擷月攬住，輕輕搖晃，語氣無奈。

“說什麽傻話。”

“不是傻話。”竇綠瓊梗著脖子爭辯。

“既然這樣嫌棄我討厭我，當初又為什麽要娶我？”

衛玠頓了頓，轉出了去。

此後幾日，夫妻倆果真都不再講話。直到旬休期滿，衛玠上值，隔三岔五歇在衙門。

一連持續了十幾日，紫堂原本消下去的閑言碎語又有重燃趨勢。他們分了兩撥人，一撥人以碧山為首，看他眼行事，時常背地裏使絆子。另一撥人則喜歡娘子格，差事好做，加上平日裏竇家幾個丫鬟賞錢也給得大方，因此很為娘子說話。

今日下午，兩撥人便在小廚房起了爭執。

起初是給竇綠瓊熬藥的小廝躲了懶，不住竈子火熱，跑去外邊閑話吹風，將一鍋藥熬毀了。

抱香去拿藥時，抱怨了一兩句，沒想到那小廝嘟嘟囔囔道：“又不是什麽頂重要的事，真當自己是誰呢。”

抱香子潑辣，當即便放下碗與他爭吵起來，雙手叉腰，“我們娘子的事不重要，還有什麽事重要？難道是你這個遭瘟欺弱的重要？”

驚了小廚房一片人。

膳夫平時做菜很竇綠瓊喜歡，心裏得意，因此偏幫抱香二人，對著小廝捶打了幾下，揪著他的耳朵。

“你個小殺才，平日裏我是怎麽教你的？你躲懶還敢抱怨，還不趕賠罪？”

廚娘連忙將抱香拉至一邊，“姑娘，不過是一碗藥罷了，壞了再熬，也不是什麽大事。何必咄咄人？”

還不等抱香反駁，攏雪便開了口，語氣擲地有聲：“連一碗藥都熬不好，可見你們對娘子態度之輕慢，如何說不得了？”

見平日年紀小，很好說話的和氣丫頭如今強起來，廚娘悻悻閉了。

這時，聽說了事經過，碧山走了進來，眉頭皺，先是喝止了一衆人，又轉頭對著那小廝道：

“你趕再去熬一碗藥，送到娘子房裏。此事就這麽算了，誰都不許再吵。”

絕口不提道歉之事，竟是想要輕飄飄揭過了。

聞言，抱香是心頭火起，口角雷鳴，指著碧山的鼻子大罵：

“你個姓碧的，在這和什麽稀泥？難道公子的藥熬毀了，你也敢不發落這個下人？”

“打量著公子不在，欺負我們娘子單薄，你個獐智死蝦蟆，我早想罵你了！”

“你——”碧山氣得臉青一塊白一塊，只差沒上前與幹架，心裏不斷念叨：惟子與小人難養也，男不與鬥......

眼見廚房陣仗愈大，外邊的人也躁起來，紛紛探頭探腦，竊竊私語，連手邊的活也不做了。

碧山冷笑一聲：“真是什麽樣的人教出什麽樣的婢子，你滿口污穢......”

還沒等他說完，只見攏雪抄起一旁的鍋鏟沖了過來，一把揮在他腰截骨上。

“不許你說我們小姐！”

衆人一驚，短暫一愣過後，幫忙的幫忙，拉架的拉架，更有甚者混在其中揪抓不停，暗暗洩憤。

正是飛蛋打，水倒魚拍，柴禾落地飛煙，尖銳的夾雜著渾厚的，揮臂的裹挾著踹腳的，一一鞋印，步步生灰，再沒有比這更混的了。

松澗、浮巒二人見狀，連忙跑出去報信。

......

“住手，你們都給我住手——”一道急急的聲音傳來。

無人搭理丹湖。

忽然，不知誰的一銀簪了扔出去，“嗖”地一聲就要往門外飛去，卻見一道影迅速將之截下，收在手裏，未傷毫厘。

衛玠黑沉著臉，“你們在幹什麽？”

衆人一愣，反應過來後紛紛束了手腳，發髻散，著不整，一個個如小低頭不敢言。

見他們不說話，衛玠的目看向松澗，“你來說。”

他剛下值回府，見院子只零零星星散著幾個人，廚房傳來十分大的靜，這才過來。

松澗恭恭敬敬上前，拱手，聲音穩中帶，將事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

—

聽罷，衛玠冷了冷臉，目淩厲地掃過廚房衆人，最後落在那熬藥小廝的上。

“你不想煎，這裏不留你，自己收拾包袱滾蛋。”

“至于其他人，即刻將廚房收拾好，娘子的藥我親自來煎。以後再有這樣的事發生，涉事者一律逐出府。”

衆人喏喏稱是。

有衛玠親自監督，沒人敢再懶，不出半個時辰便將廚房收拾得幹淨利落。

抱香和攏雪站在角落裏，松澗來勸：“兩位姐姐，趕回去梳妝一下吧，公子說，今日之事不要娘子知道了。”

抱香哼了一聲，低聲竊語：“早幹什麽去了。”

攏雪扯了扯，無論如何，有今日公子親自為娘子煎藥，短時間下人們是不敢再輕慢了。

兩人相互扶著離開。

—

攏雪想得沒錯。

煎藥漫長，先將藥浸在冷水裏兩刻鐘，第一次大火燒開後，小火得煎足足半個時辰。

大熱天坐在爐火邊盯藥，膳夫見衛玠額邊有細汗沁出，上前道：“公子，讓我來吧。您當值一天辛苦了，還須早些用膳歇息。這有我們看著，誰都不敢再怠慢。”

“不必。”衛玠回絕，棱角分明的臉上映著火，眼睛裏倒映出妻子的藥壇子的形狀。

膳夫心下有數，沒有再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