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電話,高磊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失真。
沒有第一時間得到答復,他又大聲問了兩句,語氣焦灼近似兇狠。
“請問你是哪位?”季微瀾把手機從耳邊略略移開。
電話那頭愣了愣,音量隨之也低下來:“是我,高磊。你現在人在哪里?回村沒有?”
季微瀾也楞了。
不高興同高磊打道,還故意假裝沒聽出他的聲音,但被這樣追問下落,鼻頭就忍不住微微泛酸。
自從媽媽去世,再沒有人關心過的向。
“我在……”
猶豫著開口,下一秒就被高磊打斷:“周圍有什麼比較明顯的建筑?路邊有沒有風車?燈塔?或者把海里大型的礁石樣子描述給我也行。”
話筒里除了他又急又快的聲音,還傳來海風的呼嘯。
莫非,他正在海邊尋找的下落?
季微瀾定了定神,趕說:“我已經回村,正在水魚嫂家里。高先生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說完,又有些懊悔,覺得自己的口氣太過生。
電話那頭靜默片刻。
“回村了就好。”高磊笑笑,“不是我找你,是馬友叔找你。他去了招待所和你阿婆家都不見人,又找到我這里來。后來有個小孩說,看見你朝燈樓角去了。怕你不識路,就讓我出來找咯。”
他說得自然,儼然沒將之前的爭端放在心上,倒襯得季微瀾自己別扭。
季微瀾小聲道謝,將迷路被水魚嫂撿回來的過程大致說了一遍,又問馬友找是有什麼事。
高磊說自己不清楚:“應該不是什麼急事。現在村委會已經下班,你明天白天再找他也行。我先打個電話,通知他人回來了。”
“能不能把馬友叔的號碼告訴我?我想自己同他說一聲。”
說完,季微瀾又覺得這話聽起來像在嫌棄高磊,又小心翼翼解釋:“讓你們擔心了,實在不好意思。我想,親口說一聲會比較禮貌。”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剛來時也不認路,一路迷到了螺尾鄉。”高磊笑著把馬友的號碼告訴,忽然干咳一聲,“不介意的話,我的號碼也存一下?剛才你一掛再掛,我連警匪片都腦補到中場了。”
季微瀾存了號碼,又同馬友通話。
馬友正在燒菜,背景音聽起來相當嘈雜。他只說是件好事,讓明天上午去村委會,記得帶上份證。
大概是為了申請政策補?季微瀾猜測。
這時,水魚嫂收拾好灶臺,將圍一解就要送回招待所。
被季微瀾堅決又委婉地拒絕后,又讓等等:“有個東西,你一定要用!”
水魚嫂給的是一包曬干的海草。深褐,幾一束的用細棉繩綁好,看起來像是低配版的雪茄。
“這個點著了,放在房間里熏兩天,跳蚤就沒有了。”指著季微瀾的手臂解釋。
剛才季微瀾幫忙收拾桌子,將袖挽起,出了手臂側的一塊塊鮮艷的紅斑。
“這是跳蚤咬的?”季微瀾大吃一驚,頓時覺得皮瘙得更厲害了。
原以為是蚊子,或是自己弱的對環境敏。
跳蚤……跳蚤這種東西難道不是只存在于小說和影視作品,屬于上個世紀或是另一個世界的生?
水魚嫂咧開,似在笑見多怪:“招待所那邊又臟又,什麼蟲子都生。你用這個多熏熏,很管用的。”
又勸住招待所多不舒服,應該搬回去同紅花阿婆住。
“你阿婆再生氣也是你阿婆,多說說好話,就心了。總歸你媽媽是從肚皮里爬出來的,骨至親,打折骨頭都連著筋哩。”
季微瀾唯有苦笑。
現在的,本不知應該怎樣面對外婆。
也許等到民宿開起來,才有勇氣請外婆去看看:“媽媽一直惦記著你,這就是想和你一起生活的理想的家。”
回到招待所,先向前臺妹子要求更換寢。
早上還和氣的前臺妹子,這會兒把眼皮一耷,邦邦地回道:“床單被套都是一周一換,這是規定。”
季微瀾剛說了句房間里有霉味還有跳蚤,就被搶白道:“住不住!嫌我們招待所不好?不好你就去住自己開的民宿唄!”
顯然,經過管理局門口那一場鬧劇,要開民宿的消息已在村子里不脛而走。在前臺妹子眼中,季微瀾已經了競爭對手。
連借個打火機都不不愿,還要了一百元的押金。
回到房間后,季微瀾將水魚嫂給的海草點燃。
氣味并不難聞,是略帶苦味的海腥氣,讓人想到水退去的灘涂。就在這樣的味道里,迷迷糊糊睡著了。
夢里在外婆家,窗外強烈,五斑斕的珊瑚搖曳著枝條,當中還有小魚游過。外婆笑端上一盤小魚干要吃。
小魚干炸得脆脆,就是吃多了嗓子眼發干。
可外婆一直笑瞇瞇盯著:“吃啊,多吃點兒。”
一旦不吃,慈祥的面孔就變得冷冰冰,眼神中滿是嫌惡。
只能不停氣地吃了又吃,直到嗓子眼像著火似的又干又疼,漸漸不能呼吸……
“咳咳——”
幾聲猛烈的咳嗽,季微瀾在驚恐中醒來,發現著火的是自己的房間。
一屋子的濃煙滾滾,火苗噼噼啪啪,正順著窗簾一路燒起。
“救火啊!”疾聲呼喊,嗓子眼卻像被棉花堵住似的,發出的聲音干低啞,外面的人本不可能聽到。
老式招待所沒有獨立衛生間,也就意味著就近沒有水源可以滅火。
急之下,抄起床頭的熱水瓶朝起火點砸去。
熱水瓶砸在窗戶上,玻璃應聲而裂。
沒有水!
太累了,洗漱之后沒有再去取水。
救不了火,必須逃出去!
理智在大腦中瘋狂下達指令,雙卻抖似篩糠,又沉如鉛注,無論如何就是挪不了。
火,撞擊聲,迫,死亡的影……一年多前的那場車禍重新降臨在上。
季微瀾緩緩蹲下,用抖的雙手抱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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