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傳來一聲輕響,應該是周建漢將茶杯放回了木桌上。
“高嵐啊……歲寒的妻子,唉,那是多久遠的事了。”周建漢嘆了口氣,“想想,也過去有十三個年頭了吧。那時候的十四世代,年齡都太小了,可能只有‘發生過那件事’的模糊記憶。但出去了多人,是去干什麼的,應該沒有確切印象的。再者說,授課老師和我們也會故意不去講那些事,畢竟那都是屬于‘三大律’的覆蓋范圍嘛。”
高嵐?
那件事?
三大律?
又是海量的新詞充斥于夏諾腦海,讓也有些跟不上了。
“但現在,‘那件事’又要再次上演了。”陸離語氣斟酌道。
“確實是時候了,但常委會還在猶豫。”
“或許是沒到那麼危急的地步呢?”
“所以我才說,你還沒有明白這件事的嚴重。”周建漢又把話題繞了回去,“現在的況只能比十三年前要嚴重,要更加的危急。因為當年只是循環系統的零件出現不足,但我們對于資源枯竭其實早有預期。只要收人口規模,就能繼續熬下去。但現在開始出現告罄的,都是最為關鍵的零部件,是無法用減人口規模等法子來應付的,稍有不慎,就是整個新漢的滅亡!關乎文明的生死存亡,這才是最高的嚴重!”
陸離似乎愣了一下,半晌沒回話。
等到開口,夏諾能明顯聽到人言語間的焦躁:“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那常委會猶豫什麼?這種時候,他們不能逃避,孩子們也需要知道真相,需要做出選擇,即便很艱難,但這是唯一的機會,主席他們不可能不知道!”
“徐主席確實知道,但這麼重大的決定,需要全常委會投票才行。”
“難道還有人不同意?”
“要鞥順利通過,我也不會和你討論這件事了。恰恰相反,開了四次集會議了,投票卻一直在拖延,因為大部分常委都猶豫了,畢竟十三年前的那次……損失過于慘重!”
“呵,那群人害怕了,一到要的關頭,常委會就怯懦了!”陸離有些憤怒道,“歲寒和老趙呢?他們親自參加過‘那件事’,應該最有發言權吧!
“他們也沉默了……我嘗試過,但說不他們,他們都沒有正面回應我,估計是不想讓十四世代再經歷他們曾經歷過的一切。”
“可笑!”陸離的聲音都出現了尖刺的嘯音,夏諾從未“聽”過這般的失態,準是被氣得不輕,“他們在等什麼,我們推選他們為常委,就是讓他們擔起責任啊,這種時候怎麼能退?新漢還能堅持多久?”
就在陸離的罵聲中。
咚咚咚!
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屋,陸離看了周建漢一眼,然后朝著大門走去。
開門,門外正是染著淡金長發的夏諾,面肅然,直接開門見山道:
“陸姨,周叔,請告訴我——新漢現在究竟是什麼況?”
夏諾發現,周家夫婦二人的神都有些猶疑。回想起之前的對話中,他們口中的‘三大律’,雖然夏諾不明白那究竟是什麼,但似乎對一些話題有限制,于是又補充道:“請二位放心,我不會對外說出今天的事……只請求你們告訴我,我能為新漢做什麼就行!”
周建漢還在糾結,陸離卻先被說服了,嘆了口氣,目欣賞地看向夏諾:“你想知道什麼?”
“就從當年的‘那件事’說起吧。”
·
隨著陸離的娓娓道來,夏諾這才知道,相似的劇,十三年前其實也發生過。
“那是新漢數個世代以來,第一次奔赴穹隆之外的遠征,目的就是為了尋找足夠的資源,來補充新漢當時已經捉襟見肘的庫存。”陸離給夏諾泡了杯花茶,開始了訴說。
夏諾依稀尋到了些記憶,在七歲那年,確實有一個名詞經常被提及,那就是“遠行”。但沒多久,就不再有人再提這個詞語,隨著時的流逝,“遠行”也就逐漸被埋了記憶的淵藪。
兒時的很多印象都已經模糊了,直到如今在陸離的訴說下,才被夏諾陸續想起。比如,離著夏家不遠的一間空置蘑菇屋,其實當年是有人住的。里面住著一個矮個子叔叔,也經常給小食吃。那個叔叔或許就是遠行者的一員,往后的日子里,夏諾再也沒有見過他,于是他的形象漸漸和周建漢重疊,模糊在了記憶中。又比如,小時候父母在家中吵架的時候,似乎有個阿姨經常在一旁勸架,但隨著“遠行”的出現,的影卻再未出現,時荏苒,以至于連夏諾都也以為,那不過是自己被無奈,無法忍父母爭執時,所產生的可憐幻想。再比如,曾經聽人說過,夏斗天本來有個嚴厲的姐姐,夏諾卻不相信,現在重新回憶,才驚覺,或許那個阿姨正是自己的姑母。
夏諾接過周建漢遞來的茶水,雙手有些激的抖,那是重啟了年記憶帶來的戰栗。
此時的,完全無法靜下心來飲用茶水,于是直接將茶杯放在了桌上,卻還是灑出了不水漬。
有太多的問題憋在夏諾的邊,需要問出來了。
“遠行”的結果如何?
為什麼一切都被掩蓋了?
還有多東西被十三世代所瞞?
但這些問題并非最急迫的,夏諾還是找到了最主要、也是關系到未來抉擇的問題:
“陸姨!穹隆外究竟是什麼樣的?外面的世界,為什麼會有我們所需要的零件?”
陸離卻沒有正面回答夏諾,而是語焉不詳道:
“諾諾,你還是聽我說吧,有些東西還沒法直接告訴你們。”
你們——自然指的是十四世代。
“是因為所謂‘三大律’的限制嗎?”夏諾心中想著,卻沒再問出口,心深里,還是不想沖撞周家夫婦,只能點頭。
倒是周建漢話道:“也沒什麼不能說的,過些日子,你們該知道的,就都會知道了……就像我們現在亟需的藍晶與紅核,原本就是這個星球上的源生產,庫存的積累本就是第一世代留下來的,現在被用了,當然要去外面再找。至于一些裝置零件,新漢其實并非‘高宗號’的第一迫降點,一些資被留在了那里,如果能找到,或許有一些還能使……”
陸離打斷了周建漢的話:“好了,這些東西之后會有人告訴諾諾的。現在需要知道的并非這些。還是說說第一次外出遠征‘那件事’吧。”
夏諾隨著陸離的訴說,將視野投向了四十七年前。
那一年,十三世代的世代傳承計劃,正式啟。十月懷胎新生啼,十三世代的第一個生命,在計劃開始后的第二年誕生。傳承計劃一共斷斷續續持續了五年,所以整個十三世代,如今年齡最大的四十六歲,最小的也有四十二歲。
那一年,由于資的進一步枯竭,人口配額相比十二世代,直接減了一半,只有一千人。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因為新漢的人均壽命并不高,即便青年人口斷崖式降低,也不會出現地球時代的老齡化危機。
但循環系統的衰敗速度,卻超出了新計委的預期。
藍晶的不足,導致大量濾水管道和風腔被關停,進新漢的水資源與氧氣減。穹隆表面滲層與濾層的剝落,更是讓照資源和土壤資源都出現了短缺。
休耕的土地大量增多,人們被分配的食眼可見的。乃至于長時期的十三世代,由于營養不良,出現很多和程安之母親一樣的況,形瘦弱質極差。
而循環系統的局部故障,也造了生存環境適宜度的下降,比如水源臟污、風力失調,都可能讓他們失去生命。
一千個出生人口中,很快就夭折了一百零八人。
更糟糕的是,糧食配額依然在緩慢減中,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總會有所有人都吃不飽飯的時候,當時的新計委高層經過數月探討,最終決定開啟“遠征行”。
“所以,陸姨口中的‘那件事’就是指這個遠征了?您的意思是,當前由于關鍵資源的告罄,我們還要來一次遠征嗎?”
“沒錯,但遠征的議被卡在了常委會……這一屆的常委們缺乏果斷,但這次,我們已經沒有數月的時間去討論個萬全之策了,必須雷厲風行的抓住最后的機會!”周建漢作為候補委員,對于這些更加了解,所以直接回答道。
“阻礙是什麼?”夏諾直指問題核心。
陸離有些猶豫,了,終究沒出聲,似乎是不想打擊夏諾的積極。
最后還是周建漢沒忍住,將答案說了出來:“上一次遠征,出了一半人口,但生還率只有——0.67%。”
夏諾臉一白。
甚至不足百分之一的生還率!
怪不得十三世代如今只剩兩百余人,十二世代甚至直接消失了。
“我明白了。”夏諾閉上眼,形有些搖晃,最終還是站穩了,直視周家夫婦的目堅定而有神:
“我該怎麼做?”
·
等到夏諾離開了周家,夫婦二人才回到地下。
他們輕聲談著,語氣又變回了夏諾記憶中的溫文爾雅、慢條斯理,只是話語間顯得有些冷漠。
“把諾諾推出去,是不是太殘忍了。”周建漢抿了口花茶,問道。
“沒辦法,是最好的人選。你也聽說了吧,‘十四世代的王’嘛,你聽聽這個外號,是不是頗有些當年高嵐的風采?”陸離的眼神中帶著冷酷,掃向了低頭喝茶的丈夫,反問了句,“怎麼,你舍不得?”
周建漢沒有抬起頭來,借著喝茶避過了人的眼神,只是搖搖頭:“畢竟是從小看著長大的,但又能如何……總不能讓游兒在前沖鋒吧,確實只能是。”
陸離似乎還算滿意丈夫的回答,沒再追問,換了個話題:“那樣的話,如果進展順利,我們的孩子會不會也被選中啊?”
“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談過好多次了吧。”周建漢其實也拿不準,“一切要以新漢的生存為第一優先,有時候不能太兒長。不過,我會和常委會那群家伙談的,游兒畢竟是作為接班人培養的,總要留些種子下來吧。”
“先賢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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