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比這個被迫離京的長公主還要狼狽。
連日奔波,他的嗓音有些沙啞:“我都聽說了,你跟我回京面圣,我來同圣上說。”
果然是知道了京城的變故。
程慕寧不聲地掐了掐掌心,被程崢數日都不及此時來得令人心酸。
極力穩住才沒在這時失態,故作輕松地扯出一抹笑:“你要同圣上說什麼,替我求?要是求也沒用呢,裴小將軍,你難不想抗旨嗎?”
“我若想請旨呢?”裴邵道:“請圣上賜婚,如今公主孝期已過,可以親了。”
饒是程慕寧準備了再多搪塞他的話,也還是冷不丁被嗆了一下,“什麼?”
年將軍神堅,“他能趕走自己的長姐,卻不能隨意我裴家婦,圣上再如何,也不敢不給裴氏這個面子。”
程慕寧攥的指尖都僵住,看他竟不似在說笑,臉上那點僵的神忽然一寸寸落了下來,半響才道:“你能保住我,那能保住沈文芥麼?”
裴邵明顯蹙了下眉。
沈文芥,新科狀元郎,翰林院最年輕的文。
同是太傅的學生,他曾經還給程崢講過幾日課,和程慕寧更是匪淺,這次被程慕寧牽連的員中便有他,且作為唯一一個被程崢押大牢的倒霉蛋,足以看出他與程慕寧素日往來有多頻繁。
甚至京中也流傳過他二人之間的艷聞,只不過被裴邵的風頭了過去。
過去裴邵也不是沒聽過此事,但程慕寧總有法子能哄好他。彼時總說閑言碎語當不得真,和沈文芥之間郎無妾無意,那副恨不得對天起誓的樣子,簡直坦至極。
可現在看起來本不是那麼回事。
程慕寧道:“你既然都知道了,想必也已經聽說圣上扣了沈文芥,我若不遂了圣上的愿,沈大人的前程便會因我白白斷送,裴小將軍,你能保他嗎?”
夢里的格外冷心冷肺,抱臂往后一靠:“你能保他,我就嫁你。”
兩人對視間的沉默顯得無比漫長,就聽裴邵沉聲問:“公主為了他,那我呢?”
……
馬車一個顛簸,穩穩停了下來,紀芳著車廂輕喊:“公主,公主,咱們到啦!圣上派了人在城門迎接,都在前頭等著呢。”
程慕寧迷迷糊糊睜開眼,只覺得心口一陣悶痛,回想夢中境,一時竟記不起來那會兒到底還和裴邵說了什麼……
外面人催得急,程慕寧腦子里糟糟的,頭重腳輕地起了,待彎腰鉆出馬車時方想起紀芳剛才說,圣上派了人來——
倏地僵住,抬頭去,忽然亮的線刺得微瞇了瞇眼,只見城門口齊齊站了好幾排,為首的那人果然是,“裴邵……”
程慕寧恍惚間以為自己還在夢里。
失神的片刻,裴邵已經走上前了。
三年未見,他的形比夢里更加高大,模樣似乎也比從前凌厲,眉眼間多了幾分攪弄風云的沉著,那是和年征戰沙場截然不同的雷厲風行。他抬眼看過來,禮節地牽了牽角,一個字一個字道:“長公主金安,我等奉旨,恭迎公主回京。”
程慕寧微微一滯,想起來了。
當初好像是對裴邵說:
“若不是因為你姓裴,我本不會來招惹你。我心里的人,一直只有沈文芥。”
第3章
決然的言辭如猶在耳,程慕寧不由啞然,匯的視線蔓延出一陣詭譎的靜謐。
直到紀芳浮夸的嗓音響起:“殿帥怎麼親自迎駕了,奴才走了兩個月,不知宮里和京中可一切都好?”
“紀公公真是憂國憂民,難怪圣上倚重。”裴邵說著話,視線卻不曾從馬車上移開半分,“差事辦得也漂亮,一去一回,半日也沒耽擱。”
紀芳在旁不敢居功,忙擺手說:“這都多虧公主配合,就是這一路跋山涉水,苦了公主,呃——”他頓了頓,順著裴邵的視線看過去,眉梢一挑,忽然反應過來什麼,往后退了幾步,低聲提醒道:“公主、公主!”
隨著紀芳的視線,眾人齊齊看向馬車上的人。
程慕寧當即回過神,麻木地睨了紀芳一眼,隨即面不改地下了馬車,語氣溫和道:“沒想到今日竟勞煩殿帥接駕,許久未見,還沒來得及恭賀殿帥高升呢。”
縱使居于苦寒之地三年,這位長公主仍舊儀態端莊,甚至連臉上的表都十分自然得,那角恰到好的弧度,瞧不出半分當年冷決絕的模樣。
裴邵盯著,亦淡淡勾了:“長公主言重了,都是前當差,哪有什麼高不高升的,倒是公主如今負重任風歸來,才是可喜可賀的大事。”
程崢在這個關頭召程慕寧回京,其中緣由眾人心照不宣,裴邵那負重任四個字里的嘲弄亦是不言而喻,程慕寧知道,如今在他眼里,無論做什麼,都是別有用心的故技重施。
但無可辯駁,因為的確如此,至當年接近他時確實居心叵測,而如今,也并非全無企圖。
頂著裴邵極迫的目,程慕寧聲調愈發和氣,“眼下殿帥才是圣上跟前的得力干將,往后還要仰仗殿帥多多關照才是。”
話里三分試探七分示好,然而裴邵并不買賬,他鼻尖逸出一聲冷笑,“公主言重了。天子腳下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普天之下誰能有公主的本事,哪里還用的著旁人關照。”說罷,他側讓了半步,居高臨下道:“公主,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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