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正要睡午覺呢，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王初翠趕去院子裏收服，柳箏把花房幾扇可能會吹進來雨的窗關了，只留了當中的兩扇敞著，又提了小爐子放在旁邊煮茶。抱來小被子，在正對著窗外的搖椅上躺下，聽著雨聲睡覺。

睡醒後天還昏沉沉的，雨已經小了不。微風卷著雨吹進來，吹了臉頰上的碎發。柳箏懶腰，愜意地晃晃搖椅，給自己倒了杯熱騰騰的茶。一杯下肚，有點熱，幹脆下樓走走。

王初翠已經把豆子泡上了，正哼著曲兒繡鞋面，時不時拿針搔搔頭皮。柳箏不喜歡這種費眼又費手的活計，見沒什麽事做，幹脆抱了木盒，打算找東街巷的鋦碗匠問問這東西還能不能修好。王初翠見要出門，探著頭連聲代路上小心別跌跤了，直到看換好木屐撐傘走進雨幕裏才收回視線。

京城的雨和江南的不同，雨裏黏著塵土，沒幾步就濺髒了行人的腳或擺。路過何家時柳箏停了腳步，何家的門依然關得的，不一空隙，只有兩個紮著總角的小孩兒蹲在門口泥玩。井剛打好的時候，葉氏去家洗過兩回裳，之後就沒怎麽來了。自從不去清溪河後，柳箏很有機會見，也不知道最近怎麽樣了。

愣個神的功夫，門突然開了，柳箏繼續往前走，餘看見門走出一個流裏流氣的陌生男人，男人瞥到的影後饒有興味地打量。柳箏拿傘擋著臉快步拐彎進了東街巷。

雨時小時大，柳箏一進鋦碗匠的鋪門，雨又下大了。柳箏把木盒打開給鋦碗匠看，除了那只碎花盆外，還有幾只破碗，分別用布裹得嚴嚴實實的。鋦碗匠先把最大的那個布包拆開了，皺眉道：“碎得也太厲害了。真是難得一見的好坯子啊，可惜可惜。娘子從哪兒買的？”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柳箏笑笑：“師傅看這能修嗎？”

鋦碗匠捋捋胡子：“試試吧。過兩天你來取，或者給個地點，我人給你送過去。”

“勞煩您了，我家在西街巷的柳氏水豆腐鋪，就是陳家早食鋪對面那家。進了西街巷，打前頭一瞧就能瞧見。”

“哦哦，那知道了。”鋦碗匠多打量了幾眼，柳氏水豆腐鋪啊，最近可出名著呢。他一一看過碎瓷後道：“其他幾個小碗都不難釘，一個三文錢，這個東西不一般，得八錢銀子。娘子確定要修？”

柳箏點頭，留下姓名住址後撐傘走了。

走到拐角時，柳箏猶豫地停了腳步，怕會再遇上剛才在何家看到的男人。直覺那人絕不是什麽好東西。正躊躇著，耳邊有人驚喜地喚了一聲：“柳姑娘！”

柳箏轉頭，是也打著傘的小段師傅，隔著雨幕都能看見他臉上的激與張。柳箏頷首：“小段師傅，今天去誰家看井？”

“很近！就是你們對面的陳家。”小段師傅并肩和往西街巷走，“等看完了，我想買兩塊豆腐帶走。”

柳箏順勢跟著他走，瞥了眼何家門口，那抹影已經不見了，兩個小孩兒還在玩泥。柳箏不聲地松口氣，繼續和他寒暄著：“有空了帶段師傅來我們家吃飯啊。”

難得會對他說這麽多話，小段師傅快咧到耳朵了，腳步都輕快起來。眼看快到陳家了，他停步低著頭問：“柳姑娘，這兩日常來找你的那位公子……他很喜歡吃你做的豆腐腦？”

“是的吧。”柳箏眼睛看著家門口，雨越下越大，擺快被濺了，只想趕快進屋，所以直接道，“不要多想，我就是個賣豆腐腦的。再會啊。”

小段師傅一臉驚喜，連連應聲，目送進了門。

進了陳家，小段師傅被陳嫂領著看院子場地。陳家的院子比柳家大不，收拾得很齊整，但長草的地方不多，小段師傅踩踩看半天，勉強挑了個位置，說打是能打，但恐怕得挖至五丈深。深一丈最也得多三兩銀子，陳大郎舍不得這個錢，嘖說要不別打了吧，被陳嫂一掌拍在了後腦上。

陳儒搖頭晃腦地了句“貧賤夫妻百事哀”，睨著小段師傅問：“方才你是和柳娘子一起回來的？”

小段師傅懶得搭理他。

“我在樓上可全看見了。我勸你還是歇了那個心思吧，柳家的小娘子，估計要不了兩天就會被擡進國公府做姨娘咯。”

“不可能，柳姑娘剛才和我說了，跟那位公子一點關系都沒有。”

“哼，人家敢說，你就敢信？”陳儒擺擺手往樓上走，“有句詩聽過沒？無最是臺城柳，就是那個臺城柳！”

小段師傅拿了陳家給的定金，提上王初翠給包的幾塊豆腐回家了，第二天段井匠便領著人來陳家打井了。街上仍是那幾個人圍著看熱鬧，只是了曾婆的影。聽說曾安和曾三娘正到走關系想把弄出來，曾安和本地幾個地流氓有點，照理說各疏通疏通，不說能立即把人救出來吧，讓點罪還是可以的，但這回曾婆得罪的是正正經經的勳貴，就算國公府不發話，順天府也不敢輕饒。現在更沒人敢說柳箏的壞話了。

段井匠和力工們基本每天都留在陳家吃飯，不過偶爾也會王初翠的邀請去柳家坐坐，氣得陳嫂翻白眼。看到翻白眼，王初翠就得意得不得了。

花盆被鋦碗匠修好送來了，修得嚴合，滴水不。不過有的裂實在難以修複，只能拿銀線鑲住，柳箏為這部分多付了二兩銀子。經柳箏心養護，那株芙蓉竟也活了過來，開著半朵花，還在不斷長著枝葉，柳箏把它重新移回了瓷盆。瓷盆是釉的，和花相得益彰，瞧著確實比種在陶盆裏好看。柳箏坐在搖椅上喝著茶欣賞，忽然意識到宋硯好像已經有三五日沒來了。也不知道往後還會不會來。

宋硯正在竹林舞劍。他背上的傷口還沒能全部愈合，一揮劍就會牽涉到，流的汗滲進去，撕裂般的疼。馮策遠遠地躲著，眼見他劍鋒愈發淩厲，殺氣重重，忍不住一退再退，扯著嗓子喊：“世子爺，您歇歇吧！”

宋硯仍未停止，起轉騰躍間竟以劍氣瞬間斬折了數十碗口的竹子。馮策不敢吭聲了，片刻後宋硯慢慢走出一片狼藉的竹林，黑漆漆的眸子直盯著他：“擒故縱？”

馮策訥訥的：“嗯……就是諸葛七擒七縱孟獲……讓他心服口服。”

“我不曾擒到，怎麽放了？”宋硯冷嘲，“你教我。”

馮策心虛至極，汗：“也不算教吧……說不定，說不定柳娘子正想念著您呢？”

“幾乎每天都和那個井匠說話，總對他笑……不曾想過我。”宋硯語氣雖還平靜，眼睛裏已湧現了一層濃濃的委屈，“一定早把我忘記了……每天會和那麽多人來往，對那麽多人笑，我對而言，沒有什麽特別的……我要去見，現在就要。”

他把劍丟給馮策，馮策慌忙去接，差點割了手，但也顧不得了，收了鞘就去追：“爺，您別沖啊，好歹用了午食再去啊！”

話音還沒落地，那道清瘦影已在幾個騰躍間消失在了他眼前。

今天王初翠一大早就出門買菜了，一到中午，不由分說地把段井匠他們招呼進了門，還特地給他們展示自己買的那只足有一懷抱大的西瓜，說先放井水裏冰著，等吃完飯就殺了吃。段井匠他們雖然吃柳家的飯菜，但很多時候也不太好意思過去，畢竟主家是陳家，可實在招不住王初翠的熱，也招不住柳家的飯菜太好吃，最主要的，是他們之中還有個在曹營心在漢的。

王初翠拾掇出來一桌飯菜後，衆人都落了座，席間談天說地。小段師傅捧著碗，吃一會兒停一會兒，總想和柳箏搭話，說陳家的井有多難打，還是們院子裏的土松些，挖起來不費力。柳箏笑笑，偶爾應話。吃完飯，王初翠當桌切了西瓜，瓤子紅彤彤的，又脆又甜，衆人付過飯錢，一手拿一塊地往陳家去了，唯有小段師傅留在這，小口小口地吃著瓜，紅著臉和聊這聊那，西瓜水順著指間往下淌，到胳膊肘了才滴下去，柳箏沒忍住皺了眉。

其實很不贊同王初翠總想把段井匠他們拉來家裏吃飯的行徑，錢不錢的無所謂，閑話不閑話的也無所謂，主要是沒必要通過這種方式和閑人置氣，又費時間又費氣神。

見柳箏不太想和他聊下去了，王初翠上前接了話頭，問他們約莫著還得打幾天。柳箏拿抹布桌子，著著，桌上映來一道悉的影子。心口驟然一跳，回看到了一襲靛藍道袍，視線再往上移，才看到宋硯那雙著淩厲的眼睛。這雙總對含著笑意的眼睛正妒意騰騰地盯著小段師傅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