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北方積雪未化，秦淮河畔已漸春意。

秋霜留下了一些東西，秦舒一件一件按照的愿理。

給秦家夫妻倆留下了一封信，還有剩下的積蓄，算是這個兒替姐姐分擔二老養老送終的錢。

秋霜說，不必去找，無論葬在哪里，都會在天上和父母團聚。信中說，最后病的很嚴重，說自己很多時候已經神恍惚，所以早早在清醒時安排好了這些事。

從離開的時候，或許就沒想過再回來。

去北京給送信的，是一位華裔子，是秋霜在加拿大的房東，二人相很好，秋霜臨走時將這些東西給，房東很長時間找不到，無奈打開這些東西，看到了留下的書。

那個溫善良的姑娘，即使走到生命盡頭，依然不忘記提前付了房租，并且獨自離開，不想給房東添一點麻煩。

秦舒陪著父母在家里住了幾天，突聞噩耗，林士像是變了一個人，再也沒有了往日的神采奕奕，每天就安靜的在家里擺弄那些花草，無人的時候就坐在花壇旁邊發呆。

“你媽啊，和小秋好，你從小就喜歡和大人對著干，小秋來了以后，你媽就說有了心的小棉襖了，小秋在北京的時候天天念叨，怕一個人在那不適應。這幾年小秋走了，你媽上不說，心里惦記。你跟你媽一樣，一樣的。”

聽著父親的嘮叨，秦舒難得沒有頂。

秦家的一樓有個房，父倆坐在茶桌前，南方氣溫開始回暖，大好。

“你在北京怎麼樣？真不打算回來了？”

上次父倆匆忙一見，很多事秦父也沒多問。

“你也三十多了，雖說家里不催，但大人始終是惦記著，你自己心里有數。”

秦舒斂眸，一副言又止的模樣，神有些糾結。

“爸，如果......我一直不結婚，可以嗎？”

秦父沒有太驚訝，只問是自己真實的想法嗎？秦舒沉默了。

“我問你呢，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有些好奇，因為我和你媽夫妻還算不錯，并沒有覺得帶給你什麼負面影響。當然這件事是你自己的想法我也表示尊重，可如果有別的原因，秦舒，你要想好，值不值得！”

值不值得？這好像是秦父第二次提到這句話。

“爸，他的家世背景很厲害。”

秦父問:“你缺錢了？你現在應該價不低，咱們家，不需要你去考慮這些問題，你需要考慮的，是你自己。”

秦舒踏這一行，秦校長曾無數次提醒，金錢，，能讓一個人站上頂峰，敗，能讓一個人碎骨。

懂得舍，才會有得。當斷不斷，必其。深諳此理，這些年也一直遵循。

可這次，知道，自己猶豫了。

穿過室頂的遮簾，筆直地灑下，其中無數細小的灰塵在束中飄。天地宛如萬的逆旅，如流，送走了百代的過客。人生如夢，歡樂又有幾何？

生于這塵世的茫茫人海，每個人都不過是塵埃在中上下沉浮。

秦舒病的突然，祝云深又是急上崗，公司許多事還等著接。

曠工太久，底下員工一片怨聲載道，張揚頂不住力，三催四請地將這尊大佛請回去了。

周一的例會上，材窈窕的人穿著職業西裝出現在會議室，十厘米的高跟鞋在厚重昂貴的地毯上發出悶悶的砰砰聲。

秦舒走到會議桌主位優雅坐下，那張臉上清冷但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祝云深松了口氣，心想這姑總算回來了。

二人很多年沒并肩作戰了，這次短暫的相聚令祝云深格外興。

“秦舒啊，真舍不得你離開，咱們倆在這，聯起手來打遍天下無敵手。”

秦舒溫一笑:“你慢慢和老沈打吧，我不伺候他。”

和沈硯棕一起，只會打的飛狗跳。

是淑，需要保持形象。

這幾天張揚和新上司和平相，但張揚還是回了秦舒這，陪過完在廣川最后的工作時。

自從住院秦舒瘦了不，回來也不戒糖了，和張揚兩個人點了超多的茶和蛋糕。祝云深忙完也過來蹭了頓致的下午茶，辦公室環境輕松愜意。

廣川確實是個很好的平臺，背靠政治資源，能夠拿到最好的投資項目，投資人那里自然就好代。祝云深只來了半個月，就征服了那些投資人和員工。

城市的傍晚有一日里最溫的，站在嘉里大廈的頂樓，過落地玻璃，看得到這座城如這場人生一般繁復的原貌。

許多年來，一直置于這繁華盛景，眼前的景象令有些疲憊。

從窗戶映進來的夕輝，將的眼瞳點上一抹，映得秦舒整個人都溫起來。

無人知，此刻云淡風輕的面容下，承著怎樣的悲痛。

秦舒很來顧政南的公司，他的書在前臺接進去。

今天約了四位男士在這里談事，顧政南屏退了下屬，楚牧送秦舒進了顧政南的辦公室，然后親自站在門外等候。

譚彥清，周聿，沈硯舟，顧政南，秦舒心里默默盤算著，這四位的利益網錯綜復雜，一環套著一環。

秦舒回來后第一天便約他們見面，想想就知道不是小事。

沈硯舟問:“怎麼樣？”

秦舒笑笑:“好了。大病一場，算是將這幾年該休息的時間都補了回來。”

秦舒環視了一下顧政南的辦公室:“談話方便？”

顧政南點點頭:“放心。”

秦舒看了眼坐在這里的四位，然后拿出了一個U盤遞給幾人。

顧政南疑的接過，待他在電腦上一看，大驚失。

譚彥清幾人驚訝的看向:“這東西，你是怎麼查到的？”

秦舒無奈的嘆口氣:“無意之間，我在這個圈子多年，自然明白這些東西，所以很早的時候，我就將東南亞的項目換了匯款方式。”

秦舒斂了笑意，正道:“幾位，這些東西我沒看過，U盤是有記錄的。雖然沒看，但我也能猜到是什麼東西，一件事，若想人不知，那就要做到毀尸滅跡。”

黑暗與明，向來水火不容。既已局，就要有平衡的能力。許多事不做，不代表不懂。這個世界的黑與白，舍與得，只在一念之間。

可以獨善其，可這世上不由己的人太多。居高位者必須權力和金錢缺一不可。

明白，理解。

譚彥清坐在秦舒正對方，原本翹著二郎放了下來，他端正了坐姿，抬眸與秦舒對視。

譚彥清一臉正道:“秦舒，多謝。”

秦舒淺淺一笑:“別客氣。”

從秦舒行到今天，譚彥清一直是別人口中傳奇一樣的人，投資界的神大佬，能得這位譚公子一句謝的，想來不會有幾位。

“譚總，上次的事，我其實該謝你，謝你替我考慮。”

譚彥清明白秦舒的話，他輕松道:“這不是我的回報來了。”

窗外是如墨的天幕，夜幕漸濃，月亮悄然升起，依稀可見寥寥幾顆星星，微弱而細碎，仿若虛幻。

很多事，終要有個結局的。

將帶來的文件袋推到顧政南面前。

“這是，你當初留給秋霜的財產，這些年一分沒。”

顧政南抬眸，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看著，秦舒驟然愣住了。

許多話再也說不了口。

這段里，的癡，是注定了的。

可說他絕，卻也是未必。

多深如許的紅男綠，最終形同陌路；多地老天荒的誓言，變風中飛絮？

晝夜替時分，天空呈現出一種無限趨近于明的藍，令人頭暈目眩。

談判桌上巧言令的秦舒，這一刻也只是無聲的嘆息。

山鳥與魚不同路 從此山水不相逢。

想起最近張揚不知從哪看到的幾句話。

在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是一種幸福。

在對的時間，遇見錯的人，是一種悲傷。

在錯的時間，遇見對的人，是一聲嘆息。

在錯的時間，遇見錯的人，是一種無奈。

對或錯的時間，錯或對的人，究竟是幸福，是悲傷，是嘆息，又或者無奈。

辦公室的燈明亮，秦舒過去，發現這個人似乎滄桑了很多，人雖然還是如往日一樣淡然，可眉宇間的憂郁無法掩藏。

“北三環那套公寓我會理掉，之后的事希顧總不要手。”

秦舒的意思很明顯，希他不要沉淪在這件事里，他有他的生活。

“那套公寓，可以不賣嗎？”

秦舒安靜的看著他，隨后堅定的搖搖頭。

“顧總，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顧政南一時語塞。

辦公室里安靜的仿佛世界末日。

想了想，最終決定開口:“顧總，有件東西，是家中長輩，我母親希能帶回去。”

閉了閉眼，到一悵惘，還有很多疲憊。

顧政南坐在那里，靜默得如同消失了一樣。

秦舒不忍直視他此刻的神，移開視線勸他:“顧總，很多事，我們都可以走不出來，可你不能。”

顧政南依然默默不語，這種時候，除了沉默，他不知道還能做什麼，甚至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顧政南慢慢抬起頭。

秦舒沖他釋然一笑。

“我們都困在過去太久了，該走出來了。”

顧政南怔忡了片刻，只點點頭。

“我會歸原主的。”

秦舒頜首示意，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譚彥清坐在這里，忽然想起那年的事，那年蔣棠還沒回來，他們之間的誤會沒有解除，所有人都在唾棄蔣棠給他戴了綠帽子。

那幾年，他甚至聽不得蘇州兩個字。

那晚顧政南帶了一個小姑娘去飯局，那時他們年輕，邊的姑娘來來去去的，大多記不住長相。

可顧政南那幾年，邊只有那麼一位，所以譚彥清才會有印象。

聽到小姑娘是蘇州人，他神一冷，嚇了人一跳，顧政南還怪他甩臉。

蔣棠那幾年背負了太多罵名，唯有顧政南，從始至終他不了解，也一直對這件事不發表意見。后來蔣棠在他邊工作，他也從不為這事給難堪。

譚彥清心里一直是激顧政南的。

如今想來，他或許早就看明白什麼，不想讓邊人到蔣棠那樣的傷害，才安排好一切。

不曾想，落得如今的結局。

到不了的永遠，忘不了的曾經。

許多年了，許多年，顧政南在聽聞蔣棠談及蘇州時，總會出一種令譚彥清都看不懂的表。

東西南北橋相，畫橋三百映江城。

那是一座令人著迷的城市，卻也是許多人夢碎之地。

走進北京飯店的金大廳，秦舒有些疑，譚湛東怎麼想起在這請吃飯。

譚湛東就站在一樓大廳等，秦舒在他頗為炙熱的注視中走過來，譚湛東今晚竟然難得穿了西裝，大里面是熨帖平整的白襯衫和深西。

他的材很好，寬肩窄腰，修長筆直的雙，走起路來很是好看。

“這麼隆重？”

秦舒沒想到他會定在這里，妝也沒化，只換了件服就過來了。

譚湛東牽著的手，慢悠悠的往電梯走，神竟出一張。

“怎麼了？”

面對秦舒疑的目，譚湛東握住的力道大了幾分。

“秦舒，今晚，有些不一樣。”

秦舒不明所以的抬頭看他，譚湛東斟酌了一下道:“今晚......是家宴。”

秦舒只茫然了一瞬間，便明白了過來。

也明白如果自己跟他上去意味著什麼。

兩個人站在電梯前，秦舒看著紅的數字從上往下一格一格地跳，仿佛一個世紀末日的倒計時，更像是他們這段關系的倒計時。

忽的，秦舒輕輕掙開了握住的那雙溫暖的大手，譚湛東心一，慌張的想要抓住，手臂卻被人摁住了。

秦舒的臉上又出那種莫能助的笑容，神釋然，卻又著堅定。

譚湛東最了解這種神，此刻的秦舒溫中著決絕。

“抱歉，我可能沒有辦法陪你去吃這頓飯了。”

秦舒后退了兩步，看著他英俊的面容笑了笑，溫的眼神讓譚湛東有種回到了多年前的錯覺。是啊，以前，都是這樣看自己的，溫中帶著幾分慕和仰，對他，也曾有過炙熱意的，

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你先上去，有時間我們聊一下。”

譚湛東那雙幽深的眼黑得像是濃稠的夜，被靜寂包裹著，無霧無雨也無風。

秦舒轉過，心底平靜無波的離開了酒店。

花開，雪落，樹枯，雨降，風起，云滅。

他們終于來到了分別的終點。

《小王子》中，有一段話是這樣說的，想要和別人制造羈絆，就要承掉眼淚的風險。我們不怕掉眼淚，但是，要值得。

我曾熱切而無畏的過你，我曾赤誠而天真的過你，我曾絕而期待的過你，但是一切已經為過去。沒有人會停留在原地等一個人，也沒有人會頻頻回頭去看已經模糊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