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城市一隅的燒烤店。
門口天桌子邊還有零星幾個醉客正在喝酒,地上滿是垃圾和酒瓶,一片狼藉,空氣中散發著一酒和油膩的味道。
服務員正在收拾空桌上的酒瓶和竹簽,門口的炭火發出微弱的噼啪聲,一副快要打烊的樣子。
街邊忽然傳來一陣隆隆車響,一輛托車干脆利落地停在店門口,一黑黑的年雙支在地面上,抬手摘下頭盔。
從側面看,這個角度顯得他長得不像話。
正在收拾桌面的服務員小哥聞聲看了過來,一邊收拾一邊說道:“江承,剛才那是最后一單了,店里沒單了。”
江承輕點了下頭,“知道了。”
凌晨一點,店里確實該打烊了。
服務員小哥忽然想起什麼,“對了,老板讓你回來之后去里面找他。”
“好。”
江承頷首,然后長一邁,手隨意地了兩把凌的頭發,把手里的頭盔掛到車頭上,抬腳走進店里。
前臺正坐著一個男人,瘦材,臉龐黝黑,脖子上掛著一條很的金鏈子,看起來四十多歲的樣子,正在玩手機麻將小游戲。
“老板。”江承了聲。
老板從麻將里抬起頭來,眼皮輕掀,出一手指輕輕推了下吧臺臺面上的信封,“喏,你這個月的工資。”
老板酷現金易,因為他喜歡當面給人錢的覺。
襯得他很財大氣。
江承拿過信封,打開,當面用手指拉了幾下。
老板余瞥見他的作,“嘖”了一聲,“不了你的。上次你不是遲到了麼,耽誤了好幾單,就把你那天工資扣了,合合理吧。”
江承手指頓了一下,然后把信封合上,“嗯,知道了。”
“行了,沒什麼事就收拾收拾下班吧。”老板頭也不抬地揚了揚手,“下個月接著干,說好了啊,托車得你自己準備,油錢我可不報銷。”
江承把信封揣進兜里,語氣沒什麼緒,“我知道。”
當初找這個活,就是因為時間自由,可以和他平時上課的時間錯開,一晚上能送不單,每單都有固定的配送費提。
只是老板要求自己備車,所以他就找人借了輛托車。
“對了,你說你是哪個學校...”老板忽然間想起什麼,抬頭一看,眼前哪還有人影。
下一秒,門外傳來托車發的聲音,他“切”了一聲,又低頭專心打他的麻將。
上不上學的,他也管不著,能給他干活就行。
-
江承把車停在“大魚網吧”門口的時候,祝遠正在游戲里廝殺得正酣。
江承走進去,把車鑰匙往祝遠面前一扔,祝遠這才從游戲里抬起頭來,摘下耳機呵呵笑了聲,“承哥,你回來了。”
他長得黑,寸頭,眼睛小,這麼一笑起來,有一種暴智商的覺,顯得特傻。
但誰也想不到,祝遠看著傻了吧唧的,人家是名副其實的富二代,確切點說,是暴發戶。
他從小和江承一起住在城中村,后來老家拆了遷,一下子發達了,變了拆二代。
他不是那塊念書的料,他爹好說歹說讓他念完了義務教育,就給他開了家網吧,讓他有點事干,不至于游手好閑。
“車給你放門口了。”江承下一揚,“油也給你加滿了。”
祝遠聞言皺了皺眉,他把鑰匙拿起來,又往江承面前一擱,“承哥,鑰匙你拿著,我用不著。”
又說:“我平時又不騎車,放著也是浪費,你放心用著就是。”
江承猶豫兩下,點了點頭,鑰匙拿在手里掂了兩下,“行,謝了。”
他眼下確實需要這車,也沒必要逞強。
“咱倆啥關系,你跟我還客氣。”祝遠擺擺手,又問他,“今天在這睡還是回家睡?要是在這的話我給你開個包廂。”
江承搖頭,“不在這睡,我回家洗個澡。”
跑了一晚上,出了一汗,上還有燒烤店的油煙味,總之不怎麼好聞。
“,你回吧。”祝遠點點頭,臉上帶上一期待的笑,手道,“承哥,你要有時間,下回過來幫我打一下這關唄,我總過不去。”
江承游戲打得好,反應快,腦子又聰明,什麼游戲玩一下就能上手,祝遠平時沒讓他幫忙刷關上分。
這又不是什麼大事,江承自然點頭應下:“明天下午有時間,過來幫你打。”
祝遠一下子喜形于,笑得見牙不見眼,“好,謝謝承哥。”
“我先走了。”江承把車鑰匙在他眼前晃了一下,然后揣進兜里,“車先放在這,我走著回去。”
江承家離網吧不算太遠,隔著兩條街。
從亮麗的街景拐進一條深巷,巷子很深很深,彼此叉,四通八達,窄得只能過兩個人。
每條巷子旁都蓋著麻麻的平房或是兩三層的小樓,狹窄的環境里,人挨著人,全都灰頭土臉地在這里生活。
路燈年久失修,發著微弱的,江承借著這點走路,旁不時路過一些夜深歸家的住戶,有醉醺醺的男人,也有打扮暴的人。
這里就像是一塊突兀的破布,不合時宜地鑲嵌在城市中間,像是華袍上的一塊污漬。
江承路過一條巷口,一個穿著吊帶短的年輕人站在路燈下,手里拿著一點燃的煙,用帶著挑逗的語氣問他:“小帥哥,這麼晚才回來?”
江承瞥一眼,沒有理會,繼續往前走。
這樣的場景他從小到大見過太多,已經習以為常到連厭惡的緒都升不起來。
他快步往巷子里走,沒幾分鐘,在一個破舊的鐵門面前停下。
他掏出鑰匙開鎖,推門進去,鐵門嘎吱作響,已經有些年頭了。
里面是一個小院子,不算寬敞,幾晾繩扯在半空中,掛著幾件服,全是灰黑白的配,和周圍斑駁陳舊的墻融為一。
江承把服收進懷里,拿出鑰匙開門進屋。
屋里一片漆黑,沒有人,江承把燈打開,屋子里的陳設很簡單,只有一些看著有些年頭的簡易家,沒有一樣貴重的家電。
江承回屋里拿了換洗,徑直去洗澡。
他洗澡很快,幾分鐘就搞定,著頭發出來的時候,忽然聽見臥室里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像是進了老鼠。
江承著頭發的手一頓,抓著巾徑直走到臥室門口。
屜和床上一片凌,一個卷發人正背對著他,伏著子,頭埋在柜里,作很急得翻找著什麼,本沒發現門口站了一個人。
江承凜然出聲,聲音冷得不像話:“你在干嘛?”
那人聞聲,背影僵了一下,然后緩緩轉過來。
很瘦,大概四十多歲,及肩的卷發有些干枯發黃,眉眼和江承十分相似,看得出年輕時也是個人。
看到江承,眼里有些慌,扯了扯角僵笑道:“沒干嘛。”
江承倚在門邊,就這麼看著,語氣淡淡道:“屋里沒有錢,別找了。”
江嫤聞言臉一僵,朝他靠近一步,“你天天打工,怎麼可能沒有錢呢?”
江承沒回答,只漠然問道:“你又去賭了?”
“關你什麼事?!”江嫤忽然提高音量,臉變得猙獰起來。
看著被穿后的惱怒,一切已經不言而明,江承從上到下睨一眼,“再說一遍,我沒錢。”
“你騙鬼呢,你以為我傻?!”江嫤的聲音立刻尖銳起來,姣好的五瞬間變得扭曲。
手抓住江承的領,對著他咆哮:“你天天出去賺錢,不給你老娘花,你想給誰花?!”
江承低頭冷冷道:“江嫤,你別發瘋。”
江嫤繼續大喊:“你記住,老娘是你娘,你孝敬老娘是天經地義!”
說完,冷笑一聲,“你是不是談了,賺的錢給外面的小賤人花了,忘了你老娘了,是不是!”
江承聞言,冷著的臉終于有所松,卻是嗤笑。
?多麼可笑的字眼。
那不是他這種人該的東西。
江嫤又指著柜開口:“你以為我沒看到?你柜子里那個箱子裝的是什麼好東西?給我看看!”
江承一把攥住手腕,臉瞬間變得霜寒一片,“你敢一下我的東西試試。”
他力氣大得像是要把人的骨頭碎,江嫤吃痛,劇烈掙扎,江承一松勁,晃得一個踉蹌。
江嫤瞥了眼江承的臉,眼神飄忽,帶著些懼意。
現在的江承人高馬大,形幾乎能將罩住,再也不是兒時那個任人擺布的小孩子。
江嫤冷哼一聲,長久以來的習慣倒了理智,他長得再唬人又怎麼樣,再怎麼樣也是他親生的媽,天下就沒有兒子不念父母恩的道理。
于是聲音又尖銳起來:“老娘怎麼不得?我告訴你,你的就是我的!老娘辛辛苦苦把你生下來,把你給養大,你就得給老娘報恩!”
江承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嗤笑了一聲,眼神諷刺,嗓音低得可怕:“所以啊,你把我帶到這個世上來,就是個錯誤。”
“被你生下來,被你養大?你里的養,和養一條狗什麼區別?不,甚至不如一條狗。畢竟連狗了都有人給它喂飯,生病了都有人給它看病,更不會一個心不好就把它打半死。”
江承看著,每個字都帶著寒意,卻又平靜到像是在陳述別人的事,“其實那時候你把我打死就好了,不是麼?”
江嫤忽然覺得脊背有些犯寒。
恨恨看著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畜生,沒人稀罕的死雜種。”
江承聞言哂笑一聲。
這話他從小到大聽過太多遍,不知道到底是在罵他,還是在罵自己。
門口傳來一聲重響,江嫤帶著怒氣拍門而去。
空氣回歸安靜,屋子里只留下翻找的一地狼藉。
江承從地上撿起今天剛換下的服,了下口袋,果然,里面已經空無一。
他臉上沒有一意外,只是沉默著將屋子里的狼藉收拾了干凈。
目到剛才江嫤提起的那個箱子,江承把它從柜里拿了出來,拍了拍上面的灰塵,又重新放進去,作很輕,像是對待什麼易碎的寶。
做完這一切,他忽然覺很累,直接仰面在床上橫躺了下來。
他掏出手機,劃開相冊,里面的照片寥寥無幾,他指尖輕點,點開最新一張照片。
那是一個孩的背影。
書店一角,正垂頭看著書,正好,打在的發頂,每一頭發都染上一層圈,溫暖而明亮。
江承手指在屏幕上懸停了兩秒,然后輕點屏幕,點擊刪除。
他失力般垂下手,閉上眼,窗外傳來各種聲音,狗吠,嬰兒的啼哭聲,男互相辱罵的吵架聲,還有火車過軌道時發出的隆隆震響。
這嘈雜而混的一切,才是他真實的生活。
手臂蓋住眼睛,他的頭腦逐漸變沉,就這麼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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