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這間松竹客棧離東市不遠, 但與裴沈兩家卻相隔了好幾條街，乘馬車近一個時辰，且平日裏二人都是常出南北邊的街市, 眼下二人卻在這條街的客棧中相遇，很難稱得上巧合二字。

是以, 二人看對方的眼神都是驚詫中帶著疑。

相對半晌無言後, 沈雲商垂目瞥了眼他的手：“你不好好養傷, 來這裏作甚？”

裴行昭面不改回道：“我來這裏談一樁生意。”

沈雲商一愣，裴家東家在這裏的小客棧談生意？

且裴行昭何時開始對家中的生意上心了。

“你又來作甚的？”

裴行昭似乎也覺得這個理由有些不正，遂出聲反問。

沈雲商剛要出口的質問頓時就咽了回去，眼神微閃：“我也來這裏談生意。”

裴行昭靜靜地的看著，似乎在說, 你看我信不信。

“你和哪家談什麽生意？”沈雲商趕在他開口之前, 快速問道：“對方人呢？”

裴行昭默默地移開了目：“剛談完, 已經走了。”

沈雲商點頭：“喔。”

他們都太了解對方了, 此時都知道對方沒說實話, 但因自己也無法坦白，這個話題顯然已不能再進行下。

二人再次陷短暫的沉默。

沈雲商試圖打破平靜, 緩解這古怪的氣氛, 往裴行昭後看了眼, 問：“綠楊呢？”

“慶城的生意出了點問題，我讓他跟著過去了。”裴行昭道。

沈雲商點點頭：“喔。”

片刻後，又道：“那我，進去了？”

裴行昭哦了聲, 往旁邊挪了一步讓開位置。

沈雲商也沒做猶豫, 擡腳走向客棧二樓。

裴行昭回頭了眼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異, 而後，他緩緩走出客棧進了對面的茶樓。

沈雲商上了二樓，走出裴行昭的視線後略作停頓，看著靠街的一排廂房沉思片刻朝玉薇道：“去開一間靠街的房間，半開著窗，人能看見你在裏頭就。”

玉薇明白的意思，點頭應是。

沈雲商這才走向極風門中弟子所告知的房間。

輕輕扣響房門，裏頭便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進來。”

沈雲商推門而，很容易便找到坐在靠牆茶案前的人。

對方亦在此時擡頭，一張年輕俊朗的臉撞進眼中。

沈雲商微微一怔，極風門門主如此年輕？

這瞧著，還未及冠吧？

而對方見著也愣住，眼底閃過明顯的驚訝。

雙方各自沉默片刻後，沈雲商試探開口：“我，是不是走錯了？”

有些懷疑眼前這過分年輕的年，并非是要找的人。

對方亦有些不確定的道：“姑娘是找極風門門主？”

沈雲商沉默一息，點頭：“是。”

看來沒找錯。

年聽得的回答，面上再次閃過驚詫之。

眼前的姑娘一看就是閨閣中的小姐，不像是會對江湖門派興趣的。

“你是？”

沈雲商見他遲遲不語，便問道。

年回神，道：“我是極風門門主，我江鈺。”

沈雲商不由再次打量他一眼。

他竟真是極風門門主。

江鈺確定并非是走錯才到的這裏，出一個十分燦爛的笑容，手道：“這位姑娘請坐。”

沈雲商輕輕頷首，上前落座。

雖然出乎的意料，但細細一想，卻又好像在理之中。

起初聽那弟子說極風門發展的如此好，生意卻從無盈利時還覺得萬分不解，按理說能讓一個門派蒸蒸日上的人，不應該如此沒有生意頭腦。

但此時此刻看著眼前年那雙太過徹的眼睛，經營不善，生意虧空，好像也不是那麽難以理解了。

只是很好奇，他是怎麽培養出那麽多懷絕技的弟子。

“姑娘貴姓？”

江鈺用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看著沈雲商，問道。

沈雲商卻并沒回答。

事未有定論前，并沒有打算暴的真實份。

但年似乎看不懂的意思，一直盯著等著回答，沈雲商只能直接問：“極風門招副門主，需要調查底細？”

江鈺搖頭：“那倒也不用。”

“不過，我得確定姑娘是好人才。”

沈雲商聽得這話不由莞爾：“那你如何分辨好人與否？”

“在我這裏不作犯科，不違法律法，就是好人。”江鈺認真道。

沈雲商邊的笑意因他認真的神略有些僵。

經歷了那三年，懂得有些事并不是非黑即白，也習慣了人與人之間的機鋒算計，好像許久沒聽人說過這樣的話了。

年那雙眼睛太過誠摯明亮，好像一對上，你便不忍對他說半句謊言，沈雲商輕輕笑了笑，道：“若依如此論辯，我是好人。”

年聞言咧一笑：“那便好。”

沈雲商等了半晌，都沒見他再開口，便忍不住道：“你就如此信我？”

在心裏已經盤算著如何回答，可卻沒想到他竟不多問一句。

“姑娘說，我就信。”江鈺笑著道。

沈雲商看著年的笑，心中的防備不知何時慢慢地淡了下來。

不知是不是的錯覺，坐在這裏，的心好像意外的平靜放松了下來。

似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如此澄澈之人了。

“姑娘也是看告示過來的？”

沈雲商回神，點頭：“是。”

而後似是反應過來什麽，道：“也是？在我之前還有人？”

邊說邊打量了眼面前的茶案，很容易就能看出，這個位置不久前才坐過一個人。

“是啊，他剛剛走。”

江鈺帶著些歉意道：“很抱歉，他剛走姑娘就來了，我還沒來得及收拾。”

沈雲商眼眸微垂，看了眼放在左手邊的茶杯，若有所思道：“無妨。”

江鈺收走茶杯，換了個幹淨的，給沈雲商添好茶，才切正題：“姑娘可看見告示下所注，我們招極風門副門主，需兩百萬兩起。”

沈雲商點頭：“看見了。”

擡眸對上年試探明顯的眼神，勾道：“錢不是問題，但我想知道，做了這極風門副門主，是不是真的隨時有權調門中所有人？又有何期限限制？”

江鈺聞言眼睛一亮，眼可見的熱了起來：“是啊是啊，只要不作犯科違反律法，都行的，至于期限，只要極風門存在一天，姑娘就都是極風門副門主。”

大抵是因為高興，他的尾音微微往上擡了擡，聽的沈雲商角忍不住上揚，聲音也下意識放輕了：“若是要救被權貴陷害的無辜之人，在你這裏，算違反律法嗎。”

江鈺愣愣地看著沈雲商。

剛才那位漂亮的公子也問了這個問題。

“江門主？”

江鈺回過神來：“可以啊。”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只要真是無辜之人，極風門上下可任副門主差遣。”

年的神真摯，語氣誠懇，讓沈雲商不由起了逗弄之心：“包括江門主？”

江鈺想也沒想的點頭：“那自然的啊。”

他回答的如此正經幹脆，倒讓沈雲商一時半會兒不知該如何接了。

“姑娘，你意下如何？”

江鈺見沉默下來，微微傾問。

目前來看，極風門的一切都很符合的要求。

沈雲商便道：“我想去看看極風門，可以嗎？”

雖然面前的年看起來很是無害單純，但畢竟是只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防人之心不可無。

“當然可以。”

江鈺似乎早就猜到會提出這個要求，手將放在邊的布包連提帶推的放到沈雲商跟前：“姑娘是不是擔心我是騙子？”

“這裏有我的門主印，還有門派這些年所有生意往來的賬本和鋪子地契，包括門派創立以來的開支，姑娘都可以看看。”

沈雲商：“......”

看著那極大的布包，角微，倒也不必如此實誠。

不過，有這些東西確實能讓放心些。

所以沈雲商也沒拒絕，但在打開之前，還是不由問道：“你就不擔心我別有用心？或者我沒這麽多錢？”

江鈺不甚在意的笑道：“極風門現在除了弟子也沒什麽可圖的，而他們都各懷本事，且自有主見，我不必擔心。”

“至于後者嘛...”江鈺笑彎了一雙眼：“姑娘手上那只鐲子五百兩以上，簪子上鑲嵌的那顆珠子有市無價，就連姑娘繡花鞋上的明珠都價值不菲，這般行頭，非富即貴，我更無需擔心。”

沈雲商這時才想起，那極風門門中弟子說過，他們這位門主本是家財萬貫，用自己的家當養了極風門上年五年，還不包括生意上的的虧損。

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如此也就說明眼前這年出不凡，否則也不會一眼就辨出上所穿戴之的價值。

“姑娘可以隨便翻看。”

江鈺見一時沒，便又道。

沈雲商這才彎腰打開布包，隨手拿起一個賬本。

拿的是三年前的賬本，果真如那弟子所說，每月虧損，沒有任何盈利。

而且，虧損的數目并不小。

沈雲商略的翻了一遍，心頭萬分訝異。

若他不開這些鋪子，或許他的積蓄還能再支撐五年。

“冒昧問一句，江門主為何想做生意？”

江鈺答道：“鋪子空著不是浪費了，總得做點生意賺錢。”

沈雲商言又止。

這還不如空著的好。

“我何時方便去門中看看？”

江鈺很快回道：“姑娘想何時去都行。”

“不過，我希能越快越好。”

沈雲商看著對方略顯急切的眸子，心中明了。

看來極風門是快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

“行，那就明日。”

江鈺聞言愣了愣，思索片刻後，道：“後日可以嗎？”

沈雲商點頭：“好。”

江鈺見答應，面上的喜藏也藏不住：“那我明日辰時四刻在東城門等候姑娘。”

“嗯。”沈雲商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看向江鈺，狀私隨意問道：“對了，不知方才來的是何人？”

江鈺幾乎沒做思考便答：“是位漂亮的公子。”

漂亮的公子？

沈雲商皺了皺眉，半晌後，道：“那江門主與他談的如何？”

江鈺如實道：“還未定下。”

沈雲商不好問的再多，聞言便沒再開口，之後又簡單問了些極風門門中的事後，便告退了。

出了房門，就看見立在過道中的玉薇，玉薇見到，迎了上來：“小姐，如何？”

沈雲商邊往外走，邊道：“後日我們去極風門看看。”

玉薇嗯了聲，而後道：“如小姐所料，裴公子確實在對面茶樓。”

沈雲商角一彎：“狐貍。”

他在這裏見，又明知沒說實話，若就那麽走了他就不裴行昭。

“小姐，我們要過去嗎？”

沈雲商搖頭：“不用了，我們回去。”

二人走出客棧，便目不斜視的上了馬車。

裴行昭見馬車走遠，眉間閃過一抹沉思，端起茶盞久久未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