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文送完許弘，回家時楊建萍還在喝粥。

上對許弘吹牛，實際并不認為自己有多討楊建萍的喜歡。只是相久了，避不開的流變多罷了。

去廚房洗完手，楊建萍已經把的粥盛好：“你今天有安排嗎？”

“沒有。”

“那陪我去趟老房子，天氣慢慢熱了，拿些換洗的服被單過來。”

“好的。”

楊建萍看著：“你希我在這里常住？”

“當然希。”

“所以你們是真不想要孩子。”

“……”

佳文心想這話題怎麼繞不過了，也不敢接話，好在楊建萍沒再為難。九點過半，兩個人出發去市中心，路上提起佳文的同學聚會，楊建萍似乎還好奇，“高中畢業到現在……有七年了吧。”

“嗯，七年，從高一算起正好十年。”

“班長組織的？”

“對，他也在省城工作。”

“同學關系好還難得的。”

佳文心虛地笑了笑。

事實上，跟班長的私為零，這次活是珍珍告訴的。

珍珍是高一的宿舍室友和同桌，兩個人績不相上下，格也投契，但文理分科后，珍珍就去了文科班，們的友誼也隨著戰線的分離被拉長拉細。

珍珍學文后如魚得水，每逢大考小考，佳文總能在年級績表上看到名列前茅。后來，佳文知道考取了政法大學，也知道沒有讀研，被師兄帶進了省城的律所，但這些都是通過的朋友圈，除此之外，們即便在同城，也只是線上寒暄，未曾像老友那樣經常見面，相互取暖。

當然了，需要取暖的或許只有佳文一個。所以當收到珍珍的聚會邀請，第一反應是：啊？再是：哦。最后是：要不算了吧。

珍珍沒有讓算了，轉而提起班長攢局的契機：高中班里的學霸李翔宇今年讀研畢業，也來了省城工作，班長和他關系親近，為表歡迎，也為表慶祝，特邀老同學共度周末。

珍珍的原話是“我就在班里一年都參加了，你怎麼可以不參加。陳媛吳麗們都從嵐城過來了，你不想敘敘舊嗎？”

佳文心想恐怕們都忘記是誰了，但珍珍如此殷切，再推拒倒顯得架子十足，只好答應。而當被拉進新組建的群聊，看見“買桂花同載酒”的群名，又開始謝珍珍愿意算一份。

楊建萍聽提起作為主角的“學霸”，不免多問一句：“是男生吧，績很好？”

“嗯，數學好得不可思議，高中三年最低分143，高考150。”佳文出艷羨而佩服的神，“不管多難的數學卷子，對他來說就跟小學題目似的，而且他不張揚，不自負，對同學都很好，誰去問他問題，他都會耐心地解答。”

“那你問過嗎？”

“問過。”畢竟天時地利，他就坐在自己后面。

其實剛開始佳文還對自己抱有希，求知若爭取上進，但問得越多越覺得自己蠢鈍，還無端浪費他時間，便不敢再去打擾。

“那你們班里應該有不生仰慕他吧。”

“應該有。”但聽說的反而是外班更多。優秀的人從來不缺關注，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學生時代的傾慕再抓心撓肺，到底是虛無縹緲的。

楊建萍看忽然黯淡下去的目，心想，很多事好就好在久別重逢，壞就壞在朝花夕拾。

“佳文，其實弘績也不差的。”

“我知道，”佳文樂呵呵地點頭，“他學東西可厲害了，什麼C++語言，UCOS，RTOS實時作系統，還有ST、NXP芯片等等，我都不懂，但他就會用，而且還一直練，一直上課，我得向他學習。”

這麼說，楊建萍倒改了話口：“業有專攻罷了，別夸他，小心他驕傲。”

“好，我聽你的。”佳文笑，挽著的手臂進了小區。

***

許弘工作到十二點，下樓吃飯時上老李和件工程師劉肖云，三人便臨時轉道去了附近的餐廳。

老李雖老，其實也才三十六，在安達干了十來年，現在算是中層。席間提起廣州的項目，外派人選已定，但他并不看好：“說是新項目，其實是搞了個研發中心，最需要頭腦風暴，靜下心來蠻干的時候，選了兩個只會皮子的。”他嘆氣，看著對面，“你倆也是慫到一塊去了，都不去試。”

“太遠了，每個月還得回來兩趟，瞎折騰。”劉肖云說，“我手上活也沒干完，給誰，新來的？”

“那你呢？”老李轉向許弘，“哦，我忘了，新婚燕爾，兩地分居是掃興了些。”

他和劉肖云相視而笑，許弘問：“王靖怎麼沒選上？”

“就差一點，他績效考核低了，就是因為那該死的周報。”老李想起自己昨天的牢，“我這人脾氣就那樣，話多了錯了你們聽聽也就過去了，我不發出來得把我憋死。”

“那你就沖我們發？那實習生也沒錯啊，年輕人沒點反思意識，都跟我們似的，社會還有希嗎？”

“你給我馬后炮，這會兒替人屈，不服你去把人請回來。”老李道，“他那份東西本來到我這兒就算了，還抄送，這不是害我嗎？我被吳總去罵的時候你不也在，還他媽笑，別以為我沒看見。”

劉肖云點了煙，這會兒也不的了，角直接上揚：“一級一級，你就是頂雷的。雷在你頭上，你再疼也不能把臟呼嚕給別人，是吧。”

他朝許弘示意，許弘卻沒應，劉肖云給他遞了煙，對老李說：“看你把同一戰壕的戰友禍害什麼樣了。”

老李也問：“怎麼著，昨天真傷心了？”

傷心倒不至于，厭倦是真的。這覺就像吊桶，下了井啪地拍到水面，一直下沉，裝滿水離井口的瞬間最難，沒了浮力，繩子勒得人窒息，可是只要繩子不斷，慢慢的也就拎起來了。

許弘把煙遞還，劉肖云接過：“什麼況？以前就你得最兇。”

“戒了。”

“戒了？”

“保命。”

“行吧。你靠它保命，我靠它續命。”劉肖云吸了半，中途接到電話先走。小包廂里就剩下兩個人，老李問，“王靖是不是對我有意見？”

“沒有。他今天檢。”

“檢要請假，不請假算曠工，我到現在也沒收到他的審批。”

“我催他。”許弘低頭發信息。老李又問：“你真不想去廣州？”

“也不是不想，就覺得現在不合適。”許弘一進公司就參與了機人關節伺服控制系統的嵌式開發，到那邊去算是輕車路，但除開之前對決策和通的擔憂，他也知自己不是領袖型人格，當個靠手藝吃飯的技骨干還行，管理團隊？他沒那本事。

老李看著他，忽然笑了：“到時那邊如果要換人，你怕不是要我求你去吧。”

“求我干什麼，想去的人多了。”

“如果領導點名要你呢。”

“那就加錢。”許弘完了最后一口米飯。

***

連著上完六天班，許弘補覺補到第二天中午。

空的屋子抑制食。他沒覺到，回到書房打了兩盤游戲，聽見外面門開的聲音。

楊建萍見他出來：“醒了？你這種作息不好，不規律，佳文還吩咐我讓你多睡會兒，結果怎麼樣，半天一下子就沒了。”

“人呢？”

“十點左右走的，說是有幾個同學晚上要回嵐城，就只吃中飯，吃完再去湖邊活。”楊建萍問，“我四點去酒店，你陪我去？”

“不去。”

“別人都有伴，就我孤家寡人一個。”楊建萍也不勉強，“算了，你要是十幾歲我還能把你拴著，現在帶著你也不合適，要是佳文回來得早……”

“也不去。”

楊建萍哼了聲：“真是奇怪了，人越大越不喜歡酒席，還是小孩子好，知道有水果零食吃，指不定多開心。”

許弘嗅到危險氣息，轉回屋，楊建萍看著他的背影，暗罵他是扯不的一筋。

***

許弘重新打起游戲時，佳文的聚會才剛剛開始。

班長選了蕪菁湖邊新開的一家湘菜館，味道很好，但對佳文來說有點辣，也有點油。自從檢檢出膽結石后，經歷過幾次疼痛發作，短則幾分鐘，長則個把小時，不是那種鉆心的，而是的，持續的，像被一把破鏟子頂刮著。通過上網查詢，佳文知道這是不吃早餐和油脂攝過多的惡果。檢醫生的意思是自然排出外有困難，可以做手。把“可以”理解為“建議但不是必須要做”，便沒再去檢查，只讓自己更注意飲食習慣。

餐桌上無疑是熱鬧的。班長和李翔宇是絕對的主角，前者開朗熱，后者沉默語而氣質溫和。數年不見，佳文覺得班長胖了，李翔宇瘦了，兩個格形象完全不搭邊的人，卻能為十年的摯友，緣分真是妙不可言。

珍珍坐在佳文旁邊，一直和陳媛他們熱聊。過了會兒，由班長起頭，眾人按順序聊起這些年的變化和工作。佳文仔細聽著，到自己，跟做自我介紹似的說了半分鐘，班長誒了聲：“你這跟剛開學那會兒一模一樣。”他著嗓子學：“大家好，我姚佳文，來自實驗中學8班。平時喜歡畫畫，但畫得不太好，很高興認識大家。”

話音未落，陳媛道：“可以啊，班長，十年前的事記得這麼清楚，別告訴我你暗佳文，你這樣深我可是要吃醋的。”

“你看我這樣的人適合暗嗎？”他看了眼李翔宇，解釋道，“我跟在后面做介紹，完了就是我，印象能不深刻？不過說實話，佳文是沒怎麼變哈，馬尾辮出個大腦門，也不化妝涂口紅，穿上校服還是個高中生。”

這幾句話把姚佳文說得臉熱，飯后眾人提議去爬湖邊的蕪菁山，這倒遂了佳文的意：一來可以消食，二來爬山吃勁，不用結伴聊閑話。

只是爬到半山腰，男的力差距就顯現了。班長主照顧陳媛們，負責殿后，李翔宇帶著第一梯隊，佳文是里面唯一的生。

沿著青石板鋪就的階梯，越往上越是林深幽靜。佳文跟在李翔宇后，不期然他轉。

“能堅持嗎？”他問。

“能。”蕪菁山只有三百多米高。

李翔宇往旁邊讓了一步，便超越他往前。沒過多久，他們為了等人，和其他兩名男同學在涼亭休息。

大家對李翔宇還是很關注。

“恒信現在很難進啊，他們給你開了多？”

“六十萬。”

“靠。”

佳文心里也哇了一聲。

看他們把喝完的礦泉水瓶扁扔進垃圾桶，從包里拿了兩瓶遞過去。

男同學不好意思：“你包里裝的是水啊，早知道我幫你背了。”

“沒事。”

“你現在當會計？孩子干這行也好的。”

“嗯。”

“工資高嗎？”

“還行，”佳文知道跟他們比不了，但也不想遮遮掩掩，“每月六七千。”

佳文低頭，再抬眼，對上李翔宇復雜的眼神。

他握著水瓶站在柱子旁邊，離一米多遠：“我沒想到你會當會計。”

佳文嗯了聲：“我也沒想到。”

“你不畫畫了嗎？”

“不畫了。”

“可惜的。”他說，“你畫得好。房子，天空，鳥兒，還有蝴蝶和靈。你還送過我一幅畫，記得嗎？”

“當然記得。”那是高考最后一天。最后一門考試結束后，大家趕回教室，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既知的告別來得匆忙而無措，把屜搬空，剩下一疊手繪的畫紙。李翔宇看見了，問能不能給他一張。

給了他那張最新的城市一角：下著雨的街道兩旁，建筑奇形怪狀，人在路上走，公車在路上跑，一個小孩抱著一只小貓，穿梭在雨傘織就的人行道上，足跡所到之，長出了青草和野花。

佳文沖他笑，他卻只是沉默地看著。良久，他緩緩開口：“你現在有男朋友嗎？”

“？”

佳文一愣，亭子里的男同學也都看了過來。

“行啊，夠直接的。”男同學過去挽了李翔宇的肩，出善意的八卦眼神，佳文看看他，又看看李翔宇，心想，許弘應該不算男朋友吧，“沒有，我都結婚了。”

“是嗎？”男同學詫異，李翔宇倒沒什麼表，“沒聽你提起過。”

微信都是剛加的，怎麼提？佳文不明其意，又聽他說：“那就恭喜了。”

“謝謝。”彎彎眼睛，爽快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