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弘打了三次姚佳文的手機都無人接聽，反而換來母親的詢問：“大概幾點到家？”

“沒說。”

“明天要上班，應該也不會太晚。”楊建萍決定把中午的剩菜熱熱吃了算了，“我搬過來的初衷是想改善你們的伙食，如果你們不需要，可以直接告訴我。”

“沒有不需要，不回來是表姐找有事。”

“我知道，我又沒說什麼。”

許弘覺得自己多說多錯，索走去臺。天已經全黑了。白日里的云變雨云，雨在路燈的束下飛舞旋轉，紛團。

他給姚佳文發消息，編輯了幾條，從“什麼時候回來？”“要不要來接你。”最后變“帶傘沒有？”

幾分鐘后，手機震了一下：“帶了。抱歉，我現在不方便接電話。”

許弘便知再無聯系的必要。

他看著無邊夜，心想這人慣會使上功夫，什麼謝謝他讓住新房子，過新生活，哄得他以為他對有多重要，事實上，姐姐妹妹一來，他連陪客資格也無，只有靠邊站的份。

佳文回完微信，繼續正襟危坐。

剛才被表姐提醒室友，才發現屏幕一直亮著，正猶豫要不要接聽，對面卻走來一個英俊的男人。

這個男人就是王江濤，表姐的新男友。子衿見到他的瞬間也很意外，但隨即恢復平靜：“跟你說了馬上回去，你還來干什麼？”

“誰知道呢，可能是太想你了。”王江濤在邊坐下，“這幾天你比我還忙，見你一面難如登天。”他看向對面，“妹妹好，第一次見應該給你準備禮的，可惜我也是剛下飛機。”

“沒事沒事。”

“聽子衿說你是會計？CPA過了嗎？我有很多同學在事務所，說題目一年比一年簡單。”

子衿聽不下去：“你能不能不要因為想套近乎而暴你的無知？”

“你嫌我無知？”王江濤忽然湊近，親了一下。

子衿抹了下臉，似笑非笑：“如果你是專門來敗我胃口的，恭喜你達到了目的。”

放下筷子，給王江濤下了逐客令：“請你在五秒離開這家餐廳，否則我不保證你今晚還能見到我。”

佳文猜想自己的表管理肯定又失敗了，不然子衿不會問：“你要繼續扮演木頭人嗎？”

反而觀察子衿的臉：“姐。”

“是不是覺得很奇怪。”

何止奇怪，簡直是魔幻：“我沒想到你會喜歡這樣的。”

“我也沒想到。”子衿漠然一笑，“你慢慢吃，吃完我帶你去個地方。”

半小時后，佳文被子衿帶到了濱江地塊的柏林府，省城近年最高端的樓盤之一。在限價政策的影響下，每次加推都能引發“萬人搖”的熱。

“這個城市的有錢人太多了，我們所里，我知道的就有三個合伙人住在這兒。”子衿看著不遠的建筑，“年前我師傅置換了一套，請我們來喝喬遷酒，就一個大平層，兩百方不到，兩千三百萬。

說實話，我當時坐在他家沙發上，想著，也不過如此啊，住著不一定比農村的小洋樓更舒服，但當我回到我那間公寓，我竟然很失落，因為再給我二十年時間，讓我到了我師傅的歲數，也不一定有他一半的經濟水平。”

佳文沒有接話，又聽問：“子琳有沒有跟你說趙巍買房的事？”

“嗯，剛跟我提。”

“也是拎不清，趙巍家條件不好，拿五十萬出來就要了他爸媽半條命。兩個人剛工作，每月加起來存不到五千，結什麼破婚。我提醒千萬不要懷孕，還嫌我多事。”

佳文卻覺得現在的麻煩比子琳大得多：“那你呢？”

“我？我和王江濤？他甜有錢，長得還帥，沒道理不喜歡。”

“那你為什麼帶我來這里。”

“來這里是想說明，我和你一樣想在這座城市有棲之所。王江濤家里分到的拆遷房今年付，五套，他爸媽給他留了一套一百八十平的，我住進去，就是家里的主人。”

“你在騙我。”佳文不信，“是不是子琳找你借錢了，還是大姨張口要你幫襯，你力很大？”

“不是。”

“那是因為什麼？”佳文緒忽然激起來，“別跟我說你和我一樣，你不是見錢眼開的人。”從讀書時候開始，多學霸、帥哥、富二代追都沒答應，直到畢業進所，客戶見既漂亮專業，給牽紅線，才機緣巧合促了的初。

佳文見過那個男人，大學教授，文質彬彬，對子衿溫又，而子衿在他面前總是笑，總是害，像墜網的小孩。后來教授去西北高校對口幫扶，兩人因為異地分手，子衿足足瘦了十斤：“姐，你不是沒過，你會把王江濤和教授放在一起比嗎？”

“看來你對王江濤印象很差。”子衿突然笑了，“如果我告訴他，他一定傷心絕。”

“他才不會因為我的印象傷心絕。”

“你能告訴我他哪里討厭嗎？”

佳文說：“他不討厭，是我，不擅長跟熱開朗的人打道。”

“所以你喜歡許弘那種悶葫蘆，他是一直悶還是其實私下不悶？我都沒見他笑過。”

“你不要岔開話題。”佳文微惱，挽住了的手臂。子衿躲不過，最后選擇正面回答的問題：“好了佳文，你知道我不是輕易做決定的人，今天你和王江濤撞上是我沒準備，是意外，但我不需要征求你的意見。他對我很好，是把我捧在手心里的那種好。等清明假期，我會帶他回家，以他的條件，我相信我爸媽也會很滿意。”

佳文當初把許弘的條件量化考核的時候，覺得自己像個商，眼下聽見子衿也談條件，不僅難過，而且愧疚——是不是曾朝子衿宣泄過負面緒，從而影響到的選擇？“姐，我求你了，你千萬別學我。”

“把自己嫁出去不是很好嗎？還是說，許弘對你不好？”

佳文搖頭。子衿的馬尾：“不說其他，他的薪水已經夠給你一部分安全了。”

“可是他也很累，他們公司996加大小周，休息日也要隨時待命。”想，子衿說得對，這座城市里的有錢人太多了，多到讓人羨慕、不甘、焦慮。

曾深陷焦慮的泥潭，許弘讓幸運地抓住了稻草，而能做的僅是不讓這稻草死他這頭駱駝。

最后道別時，子衿說：“佳文，我能覺到，你的狀態比以前好些了。”

“嗯。”

“但你卻和我站在了對立面，是因為你了既得利益者嗎？”

“可能吧。”佳文在心里說，姐，如果將來我和許弘離婚了，我希你和王江濤好好的。到那時，也請你不要笑話我。

姚佳文懷著滿腔心事回到家，楊建萍竟然還沒睡。

“媽。”一時張，“你……在等我嗎？抱歉，我和我姐有很多話要說。”

“姐妹深是好事。”楊建萍卻沒責怪的意思，“你不？”

“不，弘有沒有跟你說我在外面吃，你沒燒多吧。”

這樣明事理，楊建萍悶了一晚上的郁氣頓時消散，只不過：“你干嘛這麼小心翼翼的，你不在，我燒多也沒人捧場。你怕我生氣，說明拿我當客人，跟我見外，一家人燒多燒有什麼要？”

“……哦。”佳文臉上一熱，“我不跟你見外，以后我回不回來吃飯，想吃什麼都跟你說。”

“這就對了。”

兩人正聊著，許弘從書房出來，見頭上肩上有些水跡：“不是說帶傘了嗎？”

“傘在包里，我懶得拿就小跑進來了。”決定先去洗澡，“媽媽晚安。”

“晚安。”楊建萍轉回屋。

佳文洗完澡出來，臥室里空無一人。走去書房，許弘正對著電腦，看見在門外徘徊的：“有事？”

“你還不睡嗎？”

“馬上。”

“哦，那我用下電腦。”

許弘原以為是來自己睡覺，結果只是讓他騰地：“你晚上還要上課？”

佳文其實是心里發堵想畫畫，但怕他嫌自己不學無：“嗯，上會兒。”

“那我的電腦給你用。”

“？”

“對著網課練習實，不要拿筆記本記，記了不過腦，沒過一會兒又睡著了。”

“……”

“干嘛這樣看我？”

“我覺得你適合當老師的。”佳文笑了笑。

許弘把電腦給，佳文也打開自己的，很快發現問題：“為什麼你的電腦跟我不一樣？”

“系統不同。”

“什麼系統？你用的系統？”

“Linux。”

“？”

許弘無意解釋：“你用我的看視頻，用你自己的作。”

“哦。”佳文覺得他剛看的眼神像在看白癡。

“不用充電，用完別關機。”他說完便要走，佳文住他，“誒，你就這麼放心把它給我了？不怕我翻出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憑你本事。”

“……”還真夠瞧不起人的。

許弘回房上床，過了很久還了無睡意。他關了燈，過會兒又打開，直到聽見房門傳來輕輕的響，下意識躺好，就見佳文貓著腰進來：“呀，你還沒睡。”

“什麼況？”

“噓。”佳文朝后看了眼，隨即關門，從櫥柜里拿出的那床被子，“媽說熬夜傷，催我睡覺。”

“……”

“以前經常這樣督促你嗎？”

“嗯。”

“那幾點睡？睡眠好嗎？”

“好。”

推推他，等他移過去一點，把被子鋪到另一半床上：“明天我要是起不來，你我，今天我起得比媽媽遲，不好意思的。”

許弘關了燈，等睡下，困意漸漸涌來。將睡未睡之時，佳文忽然了他一聲：“許弘。”

“嗯？”

“我是不是一點魅力也沒有？”

低落的語氣弄得許弘有點懵。他微微轉頭：“什麼意思。”

“我們都睡在一張床上了，你卻理也不理我。”看著黑暗中的天花板，想笑，笑不出來。如果說比缺錢更慘的是缺，那麼，比缺更慘的，是缺德。

覺得那個暗的姚佳文又出來了，手，連帶著被子，輕輕從后攏住他：“你對我難道一點也沒有嗎？”

許弘沒有回答。

空曠的臥室里只有安靜的呼吸聲。

好吧，佳文想，他大概是恥于用這種方式獲得的“補償”。半晌，松開他，重新躺好，卻聽見他淡淡出聲：“如果你要試，我想我并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