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見你們進來了。”朝后努努，直言道，“我聽剛剛那兩個家伙說，擔架上躺的是……咱們大爺？”

苗管家也不瞞：“是大爺。”

“怎會被抬回來呀？”瞪大了眼睛，“那可是司府大爺！出了事，咱們不追究的麼？”

“二爺會料理一切的。”苗管家道，一臉的習以為常，“行走江湖，難免危險，大爺又不比二爺那般仔細，也不是第一次躺著回來了。莫擔心，二爺自有法子。”

桃夭聽了，越發好奇：“聽苗管家的口氣，這當哥哥的反而不如弟弟了？”

“也不好這麼講。”苗管家笑笑，“你也不必刻意打聽，在司府的時日長了，自然便知這兄弟倆的脾了。總之，你只管養好你的馬，別的無需心。”

“哦。但我聽說……”

“時候不早了，我要去廚房那頭看看，讓老張改一改菜單，你也去忙你的吧。”

“呃……好吧。”

其實本來還想打聽一下克妻命這件事的……對這個更有興趣。

握著苗管家留給的雨傘，無聊地往馬場走去。

雨中的司府比平日里更見寒涼，吸一口氣，從頭冷到腳，這還沒到冬天哪！所以說啊，房子太大人太是不對的，人氣不足，“”不住房子，免不了就會有別的玩意兒想往不屬于它們的地方鉆。

拿開傘，仰起頭，沉沉的天空里果然有異常的波……似乎，有什麼東西循著某種吸引往司府里來了。

撇撇，重新舉起傘，沒事人一樣蹦蹦跳跳地朝馬場而去。

夜，桃夭躺在床上翻著閑書。窗外雨聲漸稀，直到完全聽不見，涼風自窗中進來，油燈的火苗搖晃幾下后熄了。

說來也怪，突然漆黑下來的屋子，不論聽什麼都變得比有線的時候清楚。

桃夭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心跳聲，還有馬廄里傳來的靜，以及……一陣悠揚不斷的琴聲。

下床走到窗邊，仔細聽了聽，確實是琴聲，音浪若流水，在整個司府中波不止。

也是好雅興，夜深這樣還有心思琴，也不怕擾人清夢？！

決定把這個不識趣的家伙抓出來。

出門，循聲而走，直到院。

那里是司家兄弟臥房所在，門口從來無人看守，但司府中人個個都深諳規矩，絕不擅。

琴聲就是從其中一間臥房中傳來。

桃夭站在院門前，抬頭看了看院上空，旁人自然是瞧不見此刻的熱鬧，可看得一清二楚。夜空之下，院之上，天曉得哪里來了這麼多魑魅魍魎，奇形怪狀的一大片，你我我你，張牙舞爪地想尋一個突破口，奈何面前似有高墻壁壘，無論如何也進不到院之中。

桃夭多看了兩眼，倒不是什麼修為高深的大妖怪，不過是些連實都沒有的游魂怪，可能只需要上前笑瞇瞇地說一聲我是桃都來的桃夭，再晃一晃腕上的金鈴，這些小東西便會嚇得屁滾尿流轟然散去。

但現在是司府的小雜役啊，只管喂馬不管別的。

所以很快收回目，躡手躡腳地進了院。

院中就兩間大屋，左右并排，琴聲自左屋而來。到窗下，探出半個腦袋，小心捅破一點點窗戶紙。

琴的是司狂瀾，琴案旁的細高瓷瓶里有翠竹兩三枝，香爐里青煙裊裊，繞竹而，他后的大床帷幔半遮，出半截錦被。

他手下的琴應該很名貴，黑漆紫，典雅莊重，但是……沒有琴弦。

桃夭又仔細看了一遍，確實沒有琴弦，而他修長的手指卻嫻之極地在沒有琴弦的琴上出絕的調子。另外，一團藍焰自他指尖流出，在空中扯一條韌的線，線的另一頭穿過帷幔，不知背后是怎樣的形。

司狂瀾微閉雙目，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手指上，而藍焰則隨著音律的變化起伏不止。

音律不止，妖邪難近。

不過，趕來的怪越來越多，天曉得這里有什麼東西如此吸引它們，一個個跟見了的狗一樣，垂涎三尺地想往這屋子里去。

突然，一個小玩意兒自窗后飛出，幸好躲得快，不然一只眼睛就沒了。

回頭一看，一片竹葉扎進了后的廊柱之中。

嚇個半死，好你個司狂瀾，窺罷了，不用這麼狠吧！

拍拍心口，一時間不敢再探出頭去。

琴音仍在繼續，只是越來越急促。

琴無弦而有音……仔細一琢磨，喃喃：“無弦……無弦琴……”

突然一拍大，這家伙多半在替人招魂！

抬進來的大爺應該不是傷，莫非是丟了魂魄……

記得在桃都時，曾聽那個人說，無弦琴響，凡人不聞，妖邪難近，琴音可通天地，喚游魂，能奏無弦琴者，萬中無一，必異。

必異……能把沒有弦的琴弄出聲音來，當然不是正常人，迄今為止，見過的有此技能的人士不會超過三個。

忍不住起，冒死把眼睛再上去。

床上的人至今沒有靜，看來司狂瀾還沒有功。

但是，他指尖已經滲出了，再這麼彈下去，只怕這雙手就要廢了。

桃夭想了想，從上出一粒藥來，在掌中碾碎，對著空中用力一吹，細如塵埃的藥隨風而上。

回子，靠著墻默默數著數……一，二，三……一直數到九，才賊兮兮地探出頭往空中一看。

好干凈的夜空呀，真是連一馬都看不見，更遑論妖魔鬼怪了。

一粒藥散發出來的氣味，足夠那些小怪回去吐個三天三夜了吧。抱歉啊，今晚不想看見你們，桃夭心滿意足地笑笑，然后轉過去，大大方方地往房門上敲了兩下，也不管里頭的人同意不同意，旋即推門而。

還好，沒有暗。

司狂瀾連眼皮都沒一下，仍舊專注于他的琴聲。

走到他面前，蹲下來直視他的臉，又舉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說：“二爺，你手指流啦！”

司狂瀾沒有任何反應。

起朝床邊走去，邊走邊功避開數片追來的竹葉，憤憤回頭：“別再扯竹葉子打我了！那幾枝竹子都被你拔禿了！”

說罷，扭頭朝帷幔后一看，床上躺了個眉眼與他頗為相似的男子，只是皮不及他細，連胡茬子都沒刮干凈，平白邋遢了幾分。

這便是司家大爺？沒記錯的話，苗管家說大爺名靜淵。

司靜淵……好難把這麼斯文儒雅的名字跟面前這條胡茬漢子聯系在一起啊，明明應該把這個名字換給司狂瀾才對……

一番打量之后，的視線最終落在了司靜淵的眉心之間。

哈，司狂瀾這個笨蛋，還以為他是高人，居然連最基本的檢查都不做，便急吼吼地彈琴招魂，照他這麼來，要能把司靜淵的魂魄招回來，桃夭就跟他姓。

“喂，別彈啦！”走到司狂瀾旁大聲道。

“出去。”司狂瀾的手指本不肯停下來，吐出來的兩個字都是殺氣騰騰。

冷哼：“沒有魂魄的軀才能招魂，大爺的里有魂魄，你把自己彈殘廢也不可能功的！”

司狂瀾突然睜眼，琴聲戛然而止。

他著，眼神像在看一個吃錯了藥的騙子。

“不騙你，你來看。”只在司狂瀾面前時，才覺得自己的脾氣分外好。那麼好看的手指，真廢了就太太太可惜了。

司狂瀾走到旁，一言不發。

“沒有魂魄的軀，眉心之間會有個空。”指著司靜淵的眉頭道，“可大爺不一樣，他眉心是滿的。說明這并不只是一軀喲。”

他皺眉，將信將疑：“空？”

“也不是真的。該怎麼跟你講呢……”桃夭撓頭，“這跟大夫診病時看氣差不多的意思。魂魄齊全子康健的尋常人，眉心有飽滿之氣；這不齊全的，眉心便有凹似的玩意兒。大爺眉心飽滿，絕非無魂魄之軀。”

司狂瀾將打量一番：“你只是個喂馬的。”

“可我偶爾也看醫書自娛呢。”耐著子笑笑，“雖然我只是小小雜役，但既是司府的人，我自然不愿意兩位爺出什麼病，不然到時誰付我工錢。”

“你若講得出有用的，工錢十倍付你。”司狂瀾倒也果斷，“但若胡言語，我必不輕饒。”

“二爺你第一次跟我說這麼長的句子我有點不習慣。”盯著他的臉簡直舍不得挪開視線。

司狂瀾轉過臉去，冷冷道：“若有魂魄，緣何不醒？”

桃夭上前，抬起司靜淵的手腕了，說：“脈息平緩，怕是安神眠的藥吃多了。二爺只管找個大夫來，開一劑提神醒腦的藥，大概就可以了。”

“你自己不能開藥方？”他死死盯住司靜淵的睡臉，“還是怕胡說八道把他治死了？”

桃夭嘿嘿一笑，口而出：“我不治人的。”話一出口又覺失言，忙補充，“我意思是大爺份尊貴不是一般人，二爺還是找個名醫來比較妥當。”

司狂瀾不作聲，片刻之后對道：“去將苗管家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