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新氣象。

馮牧早停好電車，還特地對著鏡子理了理自己的頭發。年前去整了個新發型，在發師Andy老師的建議下染了個木莓棕，被許多姑姑和嬸嬸輩的夸獎，說顯白又洋氣。幾乎是踩著單鷹的上班時間來的，為悅己者容，一點沒錯。

如所愿，走廊里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單鷹。

“新年好啊，單老師。”故作矜持地微微一笑。

單鷹頷首，一時沒移開目，上下打量一遍，說：“發型很漂亮。”

他毫不吝嗇的夸獎讓被他懟慣了的馮牧早瞪大雙眼，一時都不知道什麼回答才好。

這時，只聽他不疾不徐說了下一句：“這麼真，哪里買的？”

“不是假發啦！”就知道他沒那麼好心！馮牧早瞬間反彈，揪起幾縷頭發使勁拽了兩下：“你看！”

他的眼中染上幾分笑意。

馮牧早把自己整理好的頭發弄得躁躁后，嘆一口氣，指著他手里的咖啡杯問：“泡咖啡去？”

“你也來一杯？”他似乎要順手幫也泡上一杯的樣子。

“不敢不敢。”馮牧早搖搖頭，好奇地問出了自己一直很想知道的一個問題，“你喝咖啡跟喝白開水有什麼不同？”

“咖啡能提神。”

“也是。”馮牧早一時口快地說，“這就是所謂的‘不行，某些功能還在’。”

這話聽著別扭，單鷹斜睨：“嗯？”

吐個舌頭，出討好的雙手：“我幫你泡一杯‘真正的咖啡’吧！”

五分鐘后，端著杯咖啡往主編室走，半路遇到艾亞庭。他帶著意味不明的假笑，雙手在兜里：“小馮，作為一個資深人，我可能要說點你不聽的。如果你能沉下去挖新聞、寫稿子，比拍馬屁獻實際得多。”

馮牧早心一沉，表面上還是賠笑。

艾亞庭更來勁了：“流水的主編鐵打的兵，年輕人更應該把心思放在正道上。”

“好的好的……”點頭再點頭，見他盡興地走了，才微嘆口氣把咖啡端進去。

單鷹抿了一口，很好，不出所料，他能嘗到它的味道。這味道……

“怎麼樣？”一旁的歪著頭問。

單鷹笑：“我很多年沒喝過中藥了。謝謝你。”

馮牧早尬笑著撓撓頭。

“假發不適宜長時間佩戴。”又是一擊。

“是真發！”急了，低著頭像一顆出膛的小炮彈一般湊過去，“不信你扯一下……”

許是作太猛，一下子失去平衡，撲倒在他上，腦袋不知道撞到他什麼位置，雙手抓，雙膝也砰一下跪在地上。回神后一抬眼，自己跪在地上，雙手一左一右攥著人家的子，這姿勢別提多不可描述了。

他低頭著，眼神幽深，慢慢把手按在發頂。馮牧早的臉紅得簡直要冒，甚至出現幻覺……

就在胡思想之時，只聽他沉聲道：“妃平。”

馮牧早心中不和諧的畫面被這一句給打破，忙不迭答應著，趕就要起來。

“單總——”卓正平的聲音飄進來，隨后他的人也徑直走了進來。

這可不好！單鷹把馮牧早的頭往下一按，乖乖地起子蹲在辦公桌后，因為害怕被發現，像個樹袋熊一樣抱著他的小找尋安全，大氣都不敢一下。

好在卓正平走到辦公桌前就停下了，拿著送審的職業打假團稿子要跟單鷹探討些什麼。單鷹也是聰明人，輕輕地拍了拍的肩膀，站起來從另外一側繞著走出去，跟卓正平一邊說話一邊往外走。

馮牧早狂跳的心平復下來，捂著臉哭無淚，覺得自己剛才真是出了大丑，又蹲了一會兒，才站起來整理整理頭發，裝模作樣了一疊白紙抱在懷里假裝送文件，走出主編室。

回到座位，單鷹那句“妃平”卻循環在腦中播放，頭上好幾個問號，一直糾結揣“妃”這個詞，到底是他隨口而出還是別有深意？

其實，幫打馬虎眼的單鷹與卓正平討論完稿子的事，滿腦子都是抬起頭時驚恐看著自己的模樣，眼眸更，淡微啟的更潤，眉心的朱砂痣更紅，活一副墜落凡間的小菩薩。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將深深看眼里。

隨后的例會上，馮牧早完全不敢看單鷹，只聽他說，那篇稿子要趕出。

將收集到的證據理了理，把王飛虎團伙利用小額借貸平臺和微信群實施違法中介的況一一擺開，寫了篇初稿送審，然后被告知，稿子經過單鷹的核實和修改，要出調查專版特刊。

《每日頭條報》節后一周連續刊登三篇記者調查大稿，反響巨大。第一篇，就是馮牧早跟進的《醫院死老人謠言后續：微信轉發騙局背后的高息貸平臺吸金巨坑》；第二篇，是卓正平主筆的《探：利用法律“武”，年百萬的職業打假團》；第三篇，是秦修、謝茂竹等人共同撰寫的《撐起私房菜點絳網紅之路的那些“獨家方”們》，幾張菜品圖片取自馮牧早的微博，因此的名字也署在了上頭。

王飛虎團伙被一舉搗毀，其中，騙人群遍布全國，年齡呈兩極分化，微信轉發騙者多是接智能手機不久的中老年人，零貸客戶則多為學生群，最小的居然才15歲。在公安部門的進一步偵查下，與他們勾結在一起的幾個高利貸集團和非法網站也一并浮出水面，涉案金額巨大，涉案人員也遍布各省。各記者蜂擁而至，搶著報道后續。

除了執法部門外，反應最迅速的就是點絳餐飲集團，在刊發第二天就一紙訴狀將報紙告上法庭，說報紙為了炒作和增加閱讀量，縱容調查記者誹謗他們公司的名譽，要求賠償經濟損失、名譽損失費等上千萬元，還邀請了其他報社的記者和一些網對此事大肆渲染，大訴冤屈同時炒熱“無良記者造謠潑臟水”話題。

而秦修和謝茂竹早就把暗訪時收集到的一些決定證據作為舉報線索給了市場監督管理局，立案后，才刊發了報道。

原來，點絳的“獨家方”不是別的，竟然是磨混在一些固定菜肴調料包里的罌粟殼。謝茂竹假扮服務員，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這些裝在瓶瓶罐罐里的調料包一一分清楚，并帶走一些請專業機構做檢測。跟添加罌粟殼比，點絳的其他黑料，比如有害素、增稠劑、虛假獎、夸大宣傳、買通綜藝評委等等，都顯得不那麼引人注目了。不過，因為與點絳一起上過綜藝節目，輸掉比賽的奕國大排檔反而在這波熱點中了一個小熱點，許多好事群眾居然跑到大排檔里探店，各有各的說法，這幾天的營業額噌噌上漲。

見況不利，點絳的公關團隊又生毒計，開始炒熱威市市場監督管理局對食品安全監管不力的話題，帶起影響政府公信力的節奏，引得一些容易蠱和挑撥的鍵盤俠開始攻擊政府，質疑食藥局、工商局和質監局合并為市場監督管理局這一改革措施的正確。這恰中了點絳的圈套，他們就是希到波及的政府出面下這件事。

威市市場監督管理局方微博作出回應：我局理點絳餐飲集團違反《食品安全法》一案是在報道刊發之前，不存在巡查監管不力的現象。現該案已按照相關法律規定移公安部門理，記者有權對該案進程進行采訪和報道。

公安立案偵后，因還沒有定，點絳繼續在網上帶節奏，買了大量水軍，讓網友一時分不清該站在哪一邊，支持和反對的言論涇渭分明，還有一小部分中立，持觀態度，等著劇反轉。

因為手握關鍵證據，《每日頭條報》毫不懼怕點絳無賴式的撒潑，由他們掀起的討論熱恰好給了報紙新一的關注度。

“拜讀你最近的兩篇大作，益匪淺。”——嚴刻儒不忘向馮牧早表達自己的關注。

只能敷衍回復道：“都不是我的功勞，呵呵。”

部門例會上，單鷹依舊練冷靜地布置著工作，安排各組記者去向。

“既然沒有暴份，你們就繼續跟點絳的后續。據國同類事件善后方法推斷，他們很有可能找一個替罪羊，或者對我部記者，尤其是負責撰稿記者進行打擊報復。”

“3.15快到了，點絳事件讓食品安全和消費者權益又了熱點。現在市面上一波又一波的‘網紅店’到底含金量多，其中炒作的分多，還是貨真價實的分多？我部要在3.15當天出一期特刊，挖掘‘制造網紅店’的潛規則。”

艾亞庭照例找茬：“新聞應該有深意和新意，總是跟風寫大家都會去報道的，這不就是隨波逐流？我覺得你們這些年輕人應該要去干一票大的，把自己的名氣揚起來。”

馮牧早看了一眼幾個年紀比他小的記者，他們都一副當耳邊風的樣子。單鷹多次強調過，調查記者一定低調，不要想著一個大新聞揚名立萬，名聲反而是調查記者所累，想必他自己最有。

例會的尾聲，他忽然話鋒一轉：“在這里，我要表揚我部實習記者馮牧早，從一則謠言中發現線索，并順藤瓜揭穿一個團伙利用借貸平臺從事不法中介的騙局。雖然調查時間拉得比較長，但作為調查初試，這個績，我個人覺得十分滿意。”

表揚來得這麼忽然，坐在后排角落里的馮牧早頗為驚異，不好意思地埋著頭。

單鷹移開目：“我部接收的線索和料很多，希各位多加甄別和思考，以深調查、揭社會不良現象為出發點，不要以獵奇、偽科學吸引讀者，時刻記住為一名記者的人和底線。”

散會后，馮牧早等大家都出去了，沖著單鷹一抱拳表示謝，因為上次的“妃平”事件對沖擊力太大，不敢多做表示，匆匆轉跑開。

倒是單鷹，一路著飛奔而出的背影，兀自笑著搖搖頭。這家伙，有時候膽子，有時候又這麼小家子氣。不知是不是因互換被迫相時間久了，他覺得馮牧早中二氣質之余，竟還有幾分憨可，說白了就是一二萌氣質，一開始對那種排斥的緒變得越來越，現在已微乎其微。

馮牧早的微博里，又轉發了一條“拉芙小君”的新句子——“你走過的路，都是繁花。你吻過的風，都是酒。”

“你最近咋這麼矯！”焦糖忍不住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