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暗夜將盡,一縷晨曦的自茅草的隙間了進來,照進未燃燭火的屋。狹小的陋室里半明半昧,相。
沈今鸞聽到了一道微弱聲,像是人幽怨的泣,又像是一聲哀嘆,是從這拼好的瓷碗里發出來的。
后來越來越清晰,竟是反反復復輕訴著一句話。
伏在炕上的周貞和他老娘仿佛也聽到了什麼,猛然抬頭,渾濁的眼里竟是驚懼萬分。
“誒,你有聽到什麼聲音麼?”沈今鸞問道。
顧昔神凝重,點點了頭。
在場所有活人都能見到的鬼魂必定非同小可,執念強大,可以超人鬼之間。
那破裂后拼湊起來的瓷碗當中,緩緩升起一道黑霧,一個虛影逐漸從模糊到清晰。
黑霧之中,一雙明的、瘦弱無骨的手臂從碎片中了出來,一道人影慢慢現了形,飄飄忽忽,有無足,約可見青黑的尸斑,口中重復說著那一句話。
“是……周家娘子。”沈今鸞愣在原地,喃喃道。
“小心。”顧昔將紙人攬在后,可沈今鸞卻呆呆著那一道凄厲的魂魄。
終于聽清了那句話,茫然的神轉為難以抑制的憤意。
“是在說……”沈今鸞下心頭洶涌的怨怒,一字字復述出來:“夫君,這藥不對,別給娘吃。”
顧昔鋒利的眉角漸次,藏在影中的眼眸倏然抬起。
這一回,沈今鸞再也克制不住。
死前死后諸般怨念痛楚有如滔天洪水涌上天靈,掀起眼皮直直凝視著他,憤極反笑了一聲:
“顧將軍不是想問,我是怎麼死的嗎?”
聞言,顧昔素來沒什麼表的臉上閃過一兇戾之氣,沉默之中,像是某種多年埋藏在深潭底下的困。
沈今鸞死死盯著他的眼,角噙著森森笑意,一字字地道,
“我和周家娘子一樣,也是病重之時,被人活活毒死的。”
第13章 冤魂
沈今鸞對死前的記憶其實已經是非常模糊。
或許是被困棺槨的時仿佛太過漫長,幾乎是要淡忘了。可周家娘子如此相似的死因又驚醒了刻意掩埋的記憶。
想起,在死前,收到了遠在北疆的顧大將軍差人送來的那一枝春山桃。
那段時日,皇城下了連日的大雪。被元泓幽永樂宮,病重得下不了榻,孤躺在昏暗的后殿里。
看到那一枝遠道而來的桃花,病懨懨的人難得神一振,不知是因為這是時最喜歡的春山桃,還是得知顧昔沒死在北疆。
然而,隨之而來的那一碗湯藥,打碎了的無限思量。
更不必說,死后魂魄還困在棺中,長久地不得解。
一想起那種無比窒息的,心中便涌起深深的驚恐與憤恨,一腔怨念沖上了腦門,紙皮“嘩啦啦”地抖。
然而,話一出口,就后悔了。萬一,假托名諱的這個孟茹姑娘不是毒死的,已在義莊里被顧昔驗過尸,那豈不是全餡了?
沈今鸞心虛地瞥過去。
余里,顧昔的目不見往日的銳利,甚至似乎有一些異樣的呆滯。半張臉完全沒在了暗,像是困于一座深不見底的囚籠里。
方才有那麼一瞬,真想問一問他:
顧昔,你為何毒殺我?
為何毒殺時,還要殺人誅心,送來那一枝時最喜的春山桃。
春山桃之寓意,天知地知,唯他二人知。
可沈今鸞到底忍住了。
顧昔要殺,還需什麼理由嗎?
火折子的微弱下去,約看到顧昔薄韌的微泛著暗青,微微。
似是想說什麼,卻又始終沒有說出口。
見顧昔如此吃癟的樣子,沈今鸞心頭莫名舒暢,只想要將此事快速揭過,轉而拂袖,問那碗中鬼魂:
“是何人毒殺的你?”
周家娘子的魂魄卻不答,只幽幽嘆息。
不必猜,也知真兇是何人。
一聽到鬼魂的那句話,周貞嚇得屁滾尿流,只拼命往炕低下的隙里鉆。
無論他如何藏,這一聲聲幽怨的嘆息,輕聲細語卻又振聾發聵地在他耳邊想起,無孔不。
這一句話仿佛將他帶回了一月前,他親手毒死結發妻子的那一日。
……
今歲,北疆大雪,七晝夜方止。積雪平地深五尺,河道冰凍,糧運多阻,霜害麥稼,北疆三州十余郡縣凍餒而死者日以百數。
本來只是尋常的一日。天寒地凍,了數日的周貞頂著風雪要去地里挖點菜,給一家老弱病小充。
磨磨蹭蹭一個時辰還未出門,等來了從未登門的宗族長老。
他們皮帽厚裘,親自來他家中,將一錠金子塞他手中,許諾事之后會有更多。周貞這輩子從沒見過那麼大顆金子,閃閃金晃得他雙眼迷離,心頭震。
人一旦起了貪念,便如瘋草般滋長。
那一日,他沒去干活,在街巷漫無目的地溜達了幾個時辰,回家時,他手里拎著一塊甜糕,還有一包草藥。
他親手拾柴燒火,煮了那一碗湯藥,呆愣愣地守了一個時辰,直到底下的火苗都熄滅了,湯都快燒了,才記得端進去。
“藥要是太苦,你吃點甜糕就著喝……”他已經許久沒正眼瞧過久病憔悴的妻子,違心地哄著,將香膩膩的甜糕放在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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