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他從旁取出三炷清香，在燭焰里灼了一下點燃開來，再輕輕甩了甩。

火星子翻飛，來去之間，顧昔已練地將三炷香供于紙人面前。

沈今鸞睜大了眼，被迫猛吸了一口他所燃的香火，頓神識充盈，飄飄的魂又有了力氣。

驚呆了。

趙羨說過，唯有至親至，方能為亡魂供奉香火。

非親非故，顧昔為何可以給上香？

第11章 追兇

沈今鸞恍惚了一下。

顧昔敬香之時，舉止端雅，還有點年時貴公子的影子。

記憶里白玉一般的一雙手，長年握刀，指繭叢生，青筋歷歷分明，再往上，護臂糙破舊，刀痕猶然，經百戰。

沈今鸞皺了眉，把頭一揚，偏向另一側，不去看供桌上饒人的香火。可耐不住那煙氣就是尋著了門道似的往魂魄里鉆。

輕哼一聲，嘟囔道：

“無功不祿。顧將軍的香火，我可不起。”

搞不好就是一碗斷頭飯。

男人并不言語，毫無表的面容在煙氣中顯得更加難以捉。

趁他不注意，沈今鸞又悄悄滴嗅了一口香氣，抿了抿，暗地里轉過頭，“呸呸”兩聲。

才不要吃顧昔的香火呢。

顧昔眸微，一手覆在背后，指腹挲一下，淡淡地道：

“食不果腹，如何有力氣尋人？”

沈今鸞一愣，猶疑地確認道：

“你……你這是答應了？”

顧昔竟然答應帶追兇了。

“吃飽了，便上路吧。”顧昔的聲音又低了幾分，上的墨黑大氅一揚。

沈今鸞來不及反應過來，只覺紙人子一輕。

他將紙人從太師椅上裹了起來，輕輕一提，隔著氅將攬在右手臂彎之中。

“這這這……”沈今鸞嚇得結，反抗道，“顧將軍，我其實自己能走。”

男人長步闊，垂眸，瞥了一眼紙人，似笑非笑：

“你走得太慢了。”

更何況這紙人并不能走，至多只能算爬。沈今鸞憋了一肚子氣，上的紙皮一起一伏，只能由著他去了。

躲在簾幕后頭的趙羨張地盯著一人一鬼，時不時眼，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本以為這次這紙人又要遭殃了，像上次那樣被投火中還是輕的。

豈料這位從前不信鬼神的顧將軍帶著紙人，舉止小心翼翼，無限溫，尤其是那一截小臂繃，青筋賁張，似在微微。

沒想到這差點沒命的孤魂，竟能使得大將軍如此關照。

真是鬼不可貌相。

趙羨捋了捋下那稀疏的胡須，又向供桌上那莫名鼎盛的香火，若有所思。

……

“城北周家世代務農，這一代人丁稀薄，只剩下周貞一名壯年男子，家在薊縣最北側的小村莊里，貧困潦倒，吃了上頓沒下頓。”

“自從周家娘子死后被休棄，嫁給鬼相公之后，周家就怪事連連……”

“比如，祖宗的靈位上夜半流下了跡，也不干；還有，屋子后忽然出現寫著男主人周貞名字的墓碑，過一日又不見了；還有周貞那八十老母，夜里突然發現自己睡進了棺材里……”

一路上，沈今鸞將鬼娘子們告之于的線索一一說來。

“其余的鬼娘子婚前后，都未曾見過鬼相公。我們覺得，定是鬼相公只對周家娘子有獨鐘，才會一直留在周家。”

薊縣北面環山，夜里山路難行，顧昔下馬，牽著馬步行，幽聲道：

“你知道的，還不。”

沈今鸞微微一怔，輕聲道：

“我是薊縣人，自然無所不知。”

顧昔腕上的韁繩玩兒似的松了又，漫不經心地道：

“十九名薊縣新娘之中，你是哪一位，怎麼稱呼？”

雖是一句輕描淡寫，沈今鸞卻心頭一。

當初代趙羨那三步之后，其實還有第四步。

“最后一步，顧昔心機深重，未必全信。唯有確有其人，方能打消他的懷疑。”

的目隨意一掃，看到其中一個靈位上死去子的名字，道：

“你記住，招來的魂魄，就是我，名孟茹。”

……

“孟茹。我孟茹。”沈今鸞道。

“孟，茹。”顧昔削薄的一，似是在咀嚼這個詞，“孟姑娘。”

說多錯多，顧昔不再開口問，沈今鸞就也不再作聲了，唯恐又被他尋了破綻。

二人來到村落最邊角的一片荒地里。好幾件間石墩圍起來的兩間茅草屋，是才新砌沒幾天的墻面，溜溜得反。

柵欄推開，小院里有一片苞米地，看起來已經很久沒人打理了，葉子在雪地里爛得發灰。

可另一側倒是堆滿了小山似的谷倉和蘿卜，在這小村莊里也算大戶了。

院子炭火燒得暖烘烘的，中間一口黃銅鍋冒著汽兒，里頭煮著新鮮的大白菜和帶的上好豬骨，湯濃白，香氣四溢。

這周家，全然不像那些鬼娘子說的清貧啊。

正中的屋子虛掩著門，里頭一星燈火如豆，偶爾傳來幾聲咳嗽，另一間茅屋門窗閉，門檐的梁上懸著一條白幡，上頭鬼畫符一般涂了幾個字。

那白幡又細又短，像是被人扯下來過。若不仔細看，還發現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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