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此時坤寧宮燈火通明, 來客滿座。

喻皇後坐在上首，右邊一排坐著將近七旬的喻首輔、太子和馥寧公主。

左邊一排坐著剛剛宮的徐老夫人和太師君毅鴻。

君毅鴻披著厚實的裘，面容憔悴, 是近來氣不足所致，還不如徐老夫人氣紅潤。

有徐老夫人在，喻首輔都不是最年邁的那個，自然端不了長輩的架子, 還笑呵呵與徐老夫人閑話家常。

君晟帶著季綰進來時, 幾人正在聊著今秋狩獵的事。

季綰發覺自己想多了，坤寧宮的氣氛和樂融融, 只有馥寧公主板著臉，一副興師問罪之勢，其餘人有說有笑, 本形不劍拔弩張的氣氛。

難怪君晟不慌不忙的, 定是料到了這番場景, 只是......皇親國戚被人當衆辱，皇家人為何不怒？

季綰暗自忖度, 這皇家的威嚴和寬容，也是建立在利益牽扯上的吧。

見君晟邊帶著個溫婉子, 衆人各有各的思量。

君毅鴻最是慨, 竟是以這種方式與“長媳”見面，他握玫瑰椅的扶手，打量著小夫妻。

徐老夫人見到君晟，一改往日慈, 厲聲斥道：“豎子還慢悠悠的, 快些過來給首輔和皇後娘娘賠罪！”

戲是要演足的，君毅鴻配合母親, 肅了目，“要不是首輔和皇後娘娘寬宏大量，你當自己還能安然無恙出宮闕嗎？”

喻首輔趕忙笑道：“言重了，不至于，一點罷了，是犬子先冒犯了府上的二公子。”

君晟走到皇後寶座前，躬施禮，又朝著太子和首輔一一作揖。

“沖行事，難辭其咎，臣甘願罰。”

喻皇後一擺手，雍容端正又不失親和溫厚，“安鈺教訓得好，小十三出言不遜，合該被教訓，也讓他長長記，以免日後惹出大麻煩。來人，看座。”

喻小國舅在喻家行十三。

宮人引著君晟和季綰坐到君太師的下首。

玫瑰椅之間的角幾上都擺有攢盒，裏面的各式點心至極，均出自廚之手。

宮人為兩人斟茶，極品的君山銀針，湯黃澄明，甘醇鮮爽。

太子慕淮捧著蓋甌，看向端坐的季綰，聯想起沈栩，細長眉眼泛起耐人尋味的笑，“小舅舅真是混賬不長眼，也不看著場合，可有驚擾到季娘子？”

沒曾想太子會主與自己講話，季綰頷首答道：“未曾。”

衆人先後將視線集中到季綰上。

喻皇後本是笑著，卻在記憶深的燁燁燈火中，恍然瞧見那抹站在碧潯旁的影，葳蕤蔥蘢的勝景在子的一顰一笑中黯然失。

眼前的小娘，與那子形如同複刻，不看容，乍覺是同一人，可再仔細瞧，兩人容貌并不相像。

都是人，得各有不同。

尾指上的琺瑯護甲不經意劃過虎口，留下一條淡淡的痕跡，喻皇後收斂起失態，隨口詢問起季綰的世和婚後的近況。

季綰聲作答，始終垂著眼，不敢也不能直視上首的婦人。

聽到季綰說自己是訟師之，喻皇後沒再多問，又與徐老夫人閑聊起來。

季綰扭頭看向君晟，無聲詢問著他，自己表現得如何。

君晟微微點頭，餘裏凝著上首的皇後，頗為意味深長。

等客人離席，寢宮只剩下喻家的人，馥寧公主冷聲質問：“皇兄，咱們就這麽便宜了君晟？置皇家臉面于何地？”

太子不不慢繼續飲茶，“皇家臉面關坤寧宮和東宮何幹？只要君氏的人覺得咱們大度就行。

“那是咱們的小舅舅。”

“多謝他了，回頭替為兄送些補品過去。”

馥寧公主氣不打一來，卻不能忤逆太子皇兄的意思。慪氣閉上眼，雖氣，但也知母後和皇兄的考慮。

二皇子的舅舅是正一品武將，手握中軍都督府的兵權，又兼任司鑰長，掌宮城各城門的鑰匙，可以說是掐住了皇室的嚨。

而他們背後雖有居首輔的祖父，可祖父年邁即將致仕，他們的父皇又值壯年，皇兄雖暫時穩坐儲君之位，但仍有夜長夢多的患。

母後和皇兄在喻小國舅的事上做出禮讓，很大可能是在拉攏君氏，以維持祖父致仕後勢力的平衡。

君氏雖扶持德妃，但德妃充其量是君氏謀求便利的工，的子嗣尚小，暫構不威脅。

爭取到君氏一時的扶持，也能在朝中鋪陳開更廣的權勢，至于再往後，誰又預測得到？說不定十年、二十年後，君氏已沒落。

太子慕淮沒理會有氣沒撒的皇妹，還警告不可再對君家人無禮。

拉攏君氏多好的機會，還要多虧小舅舅的“助力”，讓君氏欠他們一個人。

飲過茶，慕淮放下蓋甌。

一宮人上前添茶，不小心將茶湯迸濺在太子的蟒袍上。

宮人趕忙跪地求饒。

慕淮淡笑，“無妨。”

見宮人依舊跪著，馥寧公主厭煩道：“皇兄不都說了無妨，還不滾下去？”

宮人戰戰兢兢起，面煞白地向外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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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闌珊，君毅鴻在出宮後，正道：“吾兒今日沖了。”

君晟跟在君毅鴻側，手卻是向後一直握著季綰的手腕，好像怕跟丟了似的。

“孩兒讓祖母、父親費心了。”

君毅鴻很滿意君晟的稱呼，憔悴的面龐浮現寬之，“夜深了，今晚隨我們回府小住吧。”

“不了，沈家離太師府不遠，路上耽擱不了多久。”

“你娘還擔憂著呢，回府報個平安。”

“勞煩父親替孩兒給娘親賠個不是。”

“一家人客氣什麽？”

徐老夫人聽不下去了，走到父子二人之間，“罷了，不回就不回，回去了也會被拒之門外。”

老者看向長孫，語重心長道：“你躋九卿，多眼睛看著你呢，日後務必謹言慎行，不可再沖。”

說雖如此，也知道，但凡涉及次孫的事，一向克制的長孫就會偏執又護短。

“夜深了，回吧。”

老者擺擺手，由君毅鴻攙扶著登上馬車。

目送兩位尊長離去，君晟帶著季綰坐上自己的馬車。

才一駛離宮城，還未說上一句私話兒，季綰就被君晟扯進懷裏。

怎麽又抱上了？

季綰狐疑，想要掙卻被扣住抵在他口的雙手。

“再抱一會兒。”

“先生很疲憊嗎？”

不疲憊，實在是說不過去，作何一再拿當枕頭倚靠著？

季綰在男人肩頭擡眸，盯著晃晃悠悠的頂燈，其上有飛蟲縈繞，晃得有些眼暈。

君晟收手臂，額頭抵在的頸窩，懶懶“嗯”了一聲，角微揚。

迂久過後，懷裏的子發出均勻清淺的呼吸，君晟低頭看去，松開一只手臂，讓歪靠在自己臂彎。

睡的子面容恬靜，神亦如十五年前被他縱馬出城時綁在懷裏的娃娃。

馬車抵達沈家巷子時，守在門口的馨芝和蔡恬霜迎上前，詫異地看向君晟抱著季綰步下馬車。

兩人讓開路，緩慢跟在後頭。

回到新房，馨芝端來盛水的木盆，走到君晟面前，想要服侍季綰洗漱，“奴婢來吧。”

“不必，去歇著吧。”

君晟走到拔步床前，目一直鎖著懷裏的人兒，觀察是否有醒來的跡象，隨後彎腰將人輕放在床上，摘去發間燕釵和珠花。

見一沾到被褥就要翻曲膝，君晟捉住一對腳踝，替去鞋。

菱褪離雪白玉足的過程極為緩慢，是君晟放慢了作，而比褪更慢的，是君晟用一食指剝落季綰抹長外的直領對襟褙子。

睡著的季綰并不配合，著一不，被君晟慢慢扶起，外衫落肩，自潔的手臂褪去，令端盆杵在原地的馨芝紅了臉。

目不斜視地放下木盆，快步離開臥房。

個裳而已，怎麽看得人臉紅心跳？

這就是燕爾新婚的旖旎嗎？

馨芝發出長長的疑問。

屋外檐下燈火漸熄，烏漆墨黑，夜鋪陳開的不單有沉寂，還有曼妙，只是睡夢中的子不知曉罷了。

翌日風吹菜田，飛蟲喓喓躁秋，季綰醒來時天已大亮，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回到新房的，只記得昨晚在馬車上被頂燈晃得眼暈，窩在君晟的懷裏昏昏睡。

說來詭奇，每次在君晟邊，都能睡得踏實，毫無戒備。

“馨芝。”

馨芝應聲走進，見季綰裹著被子呆坐在床上，掩一笑，“奴婢將早膳放在了溫盤裏，小姐可要傳膳？”

季綰還未悉，并無食，“昨晚誰替我換的裳？”

“......是奴婢。”

季綰點點頭，那就好。

馨芝沒有扯謊，昨晚正要睡下又被君晟上二樓替季綰更，當時季綰上僅剩下抹長，很像一朵半開的鳶尾花。馨芝不懂君晟為何傳喚替季綰更，明明是夫妻，沒必要避嫌呀！

是因年輕氣盛，怕把持不住嗎？

作為婢，馨芝不敢過多揣度主子的心思，只會指哪兒打哪兒。

用過早膳，季綰打算帶著馨芝宮為德妃複診，另外，讓蔡恬霜帶著潘胭去往學堂。

四人兵分兩路，不耽誤潘胭授課。

在後罩房陪潘胭選了一素雅得的裳，季綰上前抱了抱張的潘胭，“這一步，總要邁出去。我與齊伯打了招呼，三嫂盡管一試，與不是後話。”

蔡恬霜在一旁附和：“是啊，實在不行，在學堂做個其他差使也。”

潘胭不想在沈家原地畫牢，極為珍惜這次走出去的機會。學堂有一部分年紀偏小的孩，為他們開蒙應該不問題。

被簇擁著走出沈家大門的一剎，潘胭回眸看向狹小陳舊的沈家家宅，忽然釋然了命運的不濟，日子還長，路在腳下。

喬氏牽著沈茹茹站在正房窗前，耳畔是楊荷雯的獨家見解。

“綰兒還真是本事大，自己開醫館，又攛掇阿胭去外面拋頭面，趕明兒，咱這家都要呼來喝去了。”

曹蓉在旁沒了嗑瓜子的興致，“阿胭去學堂授課，那我與誰搭夥做飯？”

楊荷雯哼笑，“在時，也沒見你上過手啊。咱們還是按老規矩來，逢單我與馨芝丫頭，逢雙......你自己看著辦咯。”

聽出大嫂的幸災樂禍，曹蓉沒好氣地抓起一把瓜子，攥在手裏，對季綰生出些不滿。

嫁沈家前，每日都要到自家的胭脂鋪裏幫工，將心比心，并不在意潘胭是否出去拋頭面，而是在意沒人幫料理雜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