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三月初十,開始過寒食節,接下來連著三日都不能生火做飯。
蘇老爹從禮部休沐回來,跟妻子柴氏對坐用早膳。
因為不能生火,桌上食幹冷毫無熱氣,只有蘇綰貢獻的一盤香醬薄餅歡迎。
夫妻倆一人拿一個薄餅慢慢啃,邊聊起家常瑣碎事。
“泠兒已經定了人家只等六月辦禮,瑛兒那......”柴氏狠狠咬了口餅:“算了,不說。”
“眼下我只心綰兒,心思單純又沒什麽傍的本事,所幸我見這幾日看賬學得還不錯。可嫁去婆家不能只看賬啊,我真是愁死了。”
蘇老爹道:“多備些嫁妝就是,有嫁妝傍,婆家人不敢欺負。”
“靠嫁妝人立不住也沒用,”柴氏說:“嫁妝被婆家吞并的事還?”
“夫人啊,”蘇老爹笑:“你別小看綰兒,心思單純卻也聰明不糊塗。”
柴氏當然知道蘇綰聰明,從這些年恣意散漫卻沒惹出半點子來就知道,只不過當娘的難免憂心。
“王家的親事怎麽樣?”蘇老爹問。
柴氏說:“看來看去也就王家合適,咱們門第相當,綰兒嫁過去也不算高攀,那子若嫁了高門指不定有氣。王家清淨,那王二公子我見過了,是個好的,雖只有秀才功名,可為人孝順肯上進,屆時綰兒嫁過去了,小夫妻倆好好經營,何愁無出頭之日?”
蘇老爹點頭。
夫妻倆說了會話,沒多久,婢說三姑娘和四姑娘來請安了。
蘇綰在院門口見三姐蘇泠。
蘇泠是個才,妙筆丹青,以雅號“渺雲”而聞名書畫界。
蘇家三個嫡,才華、樣貌子各異。大姐蘇嫻沉穩端莊,二姐高冷英氣,三姐溫婉嫻靜。以蘇綰的審來看,蘇家兒,要數三姐蘇泠最好。
蘇泠完地繼承了柴氏江南子的特點,靈秀,小家碧玉。
不過,人則矣,卻些許清冷。永遠著長睫目淡淡,看似對誰都和氣好說話,可誰都不在乎。
蘇綰走近,笑嘻嘻問:“三姐,今天怎麽得空出門了?”
“有點事尋母親。”
“哦。”蘇綰跟并肩走,悄聲問:“我送去的烤豬三姐嘗了嗎?滋味可好?若是冷了煨一下,好吃。”
蘇泠側頭:“寒食節火小妹不知道?”
蘇綰理直氣壯:“的是竈火,關我燭火什麽事?”
“......”
蘇綰嘿嘿一笑:“我那有兩個鍋子,薄且小,架在燭火上煨粥煨菜最合適,回頭送一個過去給三姐。”
蘇泠對吃食不大熱衷,可有可無點頭。
姐妹倆進了屋,齊齊給柴氏和蘇老爹請安。
“你們可吃過了?若沒吃坐下來一起。”柴氏說。
蘇綰瞧見桌上的冷飯冷菜,忙擺手:“多謝母親,兒已經吃過了。”
蘇泠也敬謝不敏:“兒也用過了。”
兩人坐下,習慣地拿起一旁的茶盞飲,發現瓷盞冰涼,又默契地放下。
柴氏未覺,徑直道:“你們來得正好,關于你們的親事我跟你們父親商量了下......”
“泠兒親事是早就定下的,離婚之期也沒多久了,這段日子長就安心在家繡嫁妝別再出門。”
蘇泠張了張口想說話,但很快又咽下去,垂眼“嗯”了聲。
蘇綰瞥,適才還聽說來找母親有事,現在卻閉口不提,想來也跟出門有關。
“還有你,綰兒的親事......”
提到自己,蘇綰乖巧坐直。
柴氏道:“王家暗中派人送了八字來,回頭我拿去算算,若你們八字相合,屆時安排個日子相看。你可有意見?”
“兒聽母親安排就是。”
柴氏滿意,端起茶盞一口冷茶腹,皺眉:“這寒食節怪惱人,不讓人生火,連沐浴淨都麻煩。”
蘇綰面上迎合著笑,心裏飛快思忖。
那天送禮想試探陸安荀,可瞧著陸安荀對本沒那方面的意思。要不然,自己親自去找王公子坦白,就說自己對他無意?
恐怕也只能如此了,希王公子是個好商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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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牆之隔的林家,陸安荀這邊也正在架小鍋子在燭火上煨烤豬。
上回蘇綰送的醬還有,豬加熱蘸點醬料,再配上薄餅,甭提多香。
陸安荀將將吃完,下人就稟報說杜公子來了。
杜公子便是杜文卿,兩人今日打算同去拜訪樞院直學士季大人。
眼下春闈結束,雖還未放榜,但各個舉子都忙著拜師門方便以後仕。陸安荀不願搞這套,但杜文卿勸他:“大家都如此,你不這麽做別人還以為你恃才倨傲,以後仕無門豈不後悔?”
好漢不吃眼前虧,在大事上,陸安荀還是不含糊的,便也“鄉隨俗”。
他用完早膳,正出門,突然瞧見桌上放著的香囊。
想了想,他吩咐下人:“讓他稍等片刻,我換就過去。”
陸安荀進室,從櫃中挑了件嶄新的袍換上,將香囊掛在腰間,出門。
寶藍的刺繡直裰,玉冠烏發,腰間墜著個顯眼的妃香囊。一裝扮華麗非常,差點亮瞎杜文卿的眼。
“陸兄,”他自上而下打量陸安荀,視線最後落在香囊上:“你這是......”
“哪位姑娘送的香囊?”他曖昧地眉弄眼:“陸兄桃花不淺啊。”
“說什麽呢,這是蘇綰送的。”
“蘇四姑娘?”
“你為何總是這麽詫異?”陸安荀不解,每回提到蘇綰做了些什麽,杜文卿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為何不能詫異?”杜文卿說:“蘇四姑娘也忒偏心了,分明與我也是好友,卻只為你做香醬餅,只送你香囊,何故?”
何故?
陸安荀也不知道,但因為杜文卿這句話,心生了些古怪。
看腰間的香囊覺得別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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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蘇綰尋了個買書的由頭又出門了。
這回,換了男裝。馬車行了近半個時辰才到城南瓦子,瓦子裏有個著名的聚賢樓,是東京城最詩畫意的地方。
在這裏即可飲酒用膳,也可聽曲賞舞,還可呼朋喚友作詩玩樂。若玩得累了後院有供客人小憩的廂房,廂房致奢華,是東京城有錢人慣常來的地方。
蘇綰進門,跑堂的迎上來問:“這位公子是用膳還是聽曲?”
“我約了人。”蘇綰問:“王邵元王公子可在?”
“哦,找王公子的啊。在在在,不過王公子適才吃了些酒去後頭歇著了。”
“吃醉了?”
“瞧著倒不像醉的,興許只是小憩。”
“哦......是哪間廂房?我自去尋他,有要事商量。”
一聽說有要事,跑堂的忙指路:“公子朝這邊走,過了九曲橋往東,南邊門口一棵桂花樹的廂房就是。”
“行,多謝。”蘇綰按著方向過去。
經過九曲橋往東,東邊是個雅致的小院,院中三間廂房,蘇綰徑直看向南邊的兩間。
其中一間門口栽種棵桂花樹,應該就是這裏了。
蘇綰心想。
只不過站在門口,卻踟躕起來。
與王公子從未見過,這會兒大白天扮男裝來此,也不知行不行得通。
但來都來了,總不能打退堂鼓。
蘇綰心一橫,理了理衫,上前敲門。
“敢問裏頭可是王公子?”盡量低聲音使得聽起來像男子,同時語氣保留著不失友好的熱絡。
等了會,裏頭沒人應。
蘇綰奇怪,莫不是歇下了?
又輕叩門:“王公子?我是......”
下一刻,門從裏打開,站著個悉的影。
“陸安荀?怎麽是你?”蘇綰詫異。
陸安荀沉臉看,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跟討債似的。
蘇綰說不上來哪心虛,但就是很心虛。
未等他問,就訕笑:“我來這尋人,沒想到走錯門了。沒打攪你吧?抱歉抱歉!你快歇息去,我這就走....哎——”
話沒說完,就被陸安荀一把扯進屋子。
門扉關上那一刻,蘇綰心虛到了極點。
“做什麽?”外強中幹。
做什麽?居然還好意思問!
陸安荀有些氣,但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何氣。瞥了眼腰上還戴著送的香囊,他更是氣不打一來。
暗暗將香囊扯下來藏進袖中。
“你來這做什麽?”他問。
蘇綰原本心虛來著,被他這麽兇質問,仿佛做了什麽天大錯事似的。
不爽,立即理直氣壯起來:“我跟你說了來尋人啊。”
“尋誰?尋王邵元?”
“你怎麽知道?”
陸安荀冷嗤,怒其不爭看:“我跟你說他是斷袖,你怎麽還沒死心?竟跑來這尋人?”
“陸安荀你怪氣誰呢?”
“我怪氣?我只是......”陸安荀停下:“算了,不想在這與你吵,再說你喜歡斷袖跟我有何幹系?不過我告訴你個不好的消息,王邵元不在這。”
“不在?適才跑堂的還說在呢。”
“你私會王邵元,可人家王邵元卻另有所約,早就走了,隔壁廂房空無一人。”
“你又怎麽知道?”
陸安荀兩手指著眼睛:“我用眼睛看見的,他鬼鬼祟祟翻牆,我還不清楚?”
“你別一口一個私會,說得我好像......”
“好像什麽?”
蘇綰咽了咽嚨,想說“我其實是來跟王公子坦白的你信不信?”但見陸安荀斜眼嘲弄的樣子,閉。
算了不說了,說出來他也未必信。
“怎麽不說話了?”
想起那日送香囊被他嫌棄的事,蘇綰來氣:“我為何要說給你聽,我的事與你何幹?”
“走了!”既然王邵元不在,也懶得在這逗留。
然而才走到門口,就聽得外頭有人敲門。
隨即一個滴滴的聲響起:“陸公子?陸公子在裏面嗎?”
蘇綰:?
陸安荀:?
蘇綰立馬轉頭看陸安荀:好哇!口口聲聲指責我來此私會,結果你卻在這跟子私會。
陸安荀茫然:別胡說!我沒有!
蘇綰一臉不信,神鄙夷。
陸安荀:......
外頭那人繼續敲門:“陸公子,我是季大人之,不知陸公子可方便,我有些話想......”
這時,蘇綰著鼻子出聲:“陸兄,既然是季大人的千金尋你,還不快快開門?”
話落,外頭的人失聲。顯然沒想到屋裏還有其他人,當即臊地跑了。
門外安靜,屋裏也變得安靜起來。
這會到蘇綰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看陸安荀,怎麽看他都怎麽討人厭。
陸安荀也心虛:“我本不認得。”
“不認得,人家會來這尋你?”
“你也聽到了,是尋我說有事。”
“哦,你是嫌我杵在這耽誤你了?”
“蘇綰!”陸安荀瞪。
“陸安荀!”蘇綰也瞪回去。
陸安荀氣悶得很,好端端地怎麽跟蘇綰吵起來了。
默了默,他解釋道:“我是曾去過季府赴宴,可確實不認得這位季小姐。”
蘇綰背過:“你跟我解釋做什麽?與我何幹。”
“......”
陸安荀心口一堵,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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