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秦令舟的話，讓幾人都愣在了原地。

宴會廳，燈如瀑布灑落，現場樂隊演奏的Elgar大提琴協奏曲戛然而止，帶來長久的沉默。

“你結婚了？”消息令人意外的程度堪比太從西邊出來了，傅逾驚訝，“什麽時候的事？”

“半個月前。”

異絕緣忽然不絕緣了，還晉升為人夫。雖然閃婚在圈子裏不算稀奇，但這樣的事發生在秦令舟上，就很魔幻。

傅逾和宋一揚緩了好一陣，才接事實。

“喲，您可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神不知鬼不覺就把婚結了？哪來的思想覺悟？”

秦令舟懶懶地擡起眼皮，“你很羨慕？”

“哈哈——”傅逾吊兒郎當的，說話沒個正形：“我不羨慕，是可惜。”

他把話頭轉向蔣蕎，“小蕎妹妹，你長得這麽漂亮，怎麽就看上秦令舟了呢？被威脅你就眨眨眼睛，哥幫你報警。”

秦令舟乜他一眼，帶著警告的意味。

蔣蕎老實人一個，低頭笑了笑，“沒有呀，他好的。”

“哎，好好一姑娘，年紀輕輕就瞎了。”

秦令舟稔地在他肩上來一拳，語調漫不經心，“行了，別破壞我們夫妻關系。”

明明知道他這麽說只是開玩笑，但蔣蕎的心率，還是不爭氣地快了幾分。有那麽一個瞬間，自己都信以為真，和秦令舟是真正的夫妻。

蔣蕎垂眸，挽著男人臂彎的那只手，不自覺松了松。

“別站著了。”宋一揚招呼他們到沙發上坐下，他比傅逾會來事，舉起一杯酒：“祝二位白頭偕老，我先幹為敬。”

傅逾不甘落後：“我也跟一杯，早生貴子，三年抱兩。”

秦令舟從侍應生托盤上拿起一杯香檳，朝兩人舉了舉，微微擡頭，繃出漂亮的下頜線。高腳杯快送到邊了，忽聽邊的姑娘他：“等等——”

秦令舟眸微斂，“怎麽了？”

蔣蕎挪到他邊，湊近耳畔，小聲說：“你前兩天胃不舒服，最好不要喝酒。”說完，又趕忙補充了一句“讓我盯著你”，好像怕他誤會似的。

距離太近，說話間，的吐息掃過面頰，像湖面的輕風，帶起微微波瀾。

秦令舟嗓音沉沉，說：“一點點，無妨。”

蔣蕎鼓了鼓腮幫子，很堅持：“這是給我的任務，你不要讓我難做。要不，我替你喝吧。”

秦令舟十四歲單獨出席宴會，二十二歲接管京恒，期間應酬喝過多酒，他自己都說不清，讓一個小姑娘擋酒這種事他做不來，勾一笑，很紳士地拒絕：“真沒關系，小病而已。”

“大病都是由一個個小病演變來的，你放心，我酒量還不錯。”

蔣蕎滿腦子都是完任務，一時間沒想太多，從他手中接過香檳，和傅逾、宋一揚了，“他這兩天胃不舒服，我和你們喝吧。”

說完，仰頭舉杯，一飲而盡。

傅逾愣了愣，看看蔣蕎，又看看秦令舟，默默豎了個大拇指。

秦令舟目還落在的臉上。

宴會燈清亮雅致，自帶濾鏡似的，給覆上一層和的暈。那張臉平時已經足夠漂亮了，現在妝容致，再加上飲酒，明眸皓齒間，又增添了幾分旖旎。

他微微往後靠了靠，聽見傅逾和攀談：

“小蕎妹妹，我以前好像見過你，你高中在哪裏上的？”

“京華私高。”

“怪不得。”傅逾了然笑笑，“原來是高中學妹，我也是京華私高的，和舟哥同年級不同班。”

高中那會，秦令舟衆星拱月，蔣蕎記得，他確實有個關系很好的朋友，兩人放學後，經常在三號球場打球。

和傅逾聊了些高中時候的事，蔣蕎起失陪，說去一趟洗手間。

一走，傅逾和宋一揚立馬湊上來，把秦令舟圍住。

“可以啊，怎麽勾搭上的小學妹？說說？”

宋一揚平時紮在人堆裏，估計宴會前剛從哪個姑娘家出來，滿香水味。秦令舟偏了偏頭，嫌棄溢于言表：“離我遠點。”

傅逾想起剛剛蔣蕎替他喝香檳的那一幕，說話欠欠的，“你老婆管得還嚴，說來聽聽，怎麽那麽快就結婚了？”

秦令舟被兩人煩得不行，應付幾句，“有的目的，我有我的，懂了嗎？”

宋一揚點燃一支煙，“明白了，合作關系。”

說實話，這才是他們認識的秦令舟。

他們這樣的人，和誰結婚，什麽時候結都是定好的，哪有什麽天地，死去活來的。秦令舟更是諳這套規則，說他因為和一個孩閃婚，那太不現實了。

傅逾哈哈兩聲，“可憐小蕎妹妹了，每天面對你那張冰塊臉，不知道晚上會不會做噩夢。”

秦令舟聽不下去了，正發作，來了兩個姑娘。

模樣有些眼，大概是宴會主人請來撐場面的明星。一個穿黑吊帶緞面長，一個酒紅高開叉禮，笑意盈盈朝他們舉杯。

“宋總，我是Stellar Opus這一季的代言人李漫，這是公司後輩桑若，久仰大名。”

宋一揚應付孩兒很有一套，起舉杯說笑幾句，見兩個孩目若有若無地往秦令舟上瞟，一下就明白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人家是沖秦令舟來的。

秦大公子容貌氣質無可挑剔，從小就招孩喜歡，上學被塞書，宴會被敬酒。明明他一副不耐冷淡的樣子，卻也擋不住狂蜂浪蝶的前赴後繼。

見秦令舟無于衷，兩位明星尷尬地笑笑，宋一揚當了次好人，邀請們到宴廳喝一杯。

傅逾知道，秦令舟骨子裏帶著清高，以及天然的冷漠，才不管那些無關要的人會不會尷尬。

“知道嗎，你是今天的貴客。”傅逾下一擡，指了指樓下鬢香影的名利場，“多人等著認識你呢，你倒好，陪我在這裏躲懶。”

秦令舟淡笑，“不行麽？”

“行，怎麽不行。”傅逾喝一口酒，“你老婆不在，想喝就喝吧。”

秦令舟倒沒多想喝，只是習慣拿起一杯酒，下一秒，目凝住。

那只高腳玻璃杯杯口，映著一個淺淺的紅印。

是蔣蕎留下來的。

目好像被刺了下，他把杯子放回去，一整晚未再。

又過了會，秦令舟察覺蔣蕎離開的時間有點久，喚來一個侍應生，讓到洗手間看看。

很快，侍應生去而複返，說他找的那位小姐出了點事，秦令舟驀地起，來不及多問，大步流星去往洗手間。

蔣蕎的確遇到點麻煩。

涵月樓酒店洗手間古古香，裝點得十分漂亮。從隔間出來，站在鏡子前補妝，聽到旁邊一個生聲氣地打電話。

“學長好的，一整晚都很照顧我。”

“他還在讀博士，可以考慮先訂婚，後面再結婚。”

……

估計是和家長報備男朋友，蔣蕎沒有多想，收拾好東西出去了。

洗手間和宴會廳距離有點遠，相隔一條長長的走廊和一個空中花園，走廊兩面牆壁掛滿了藝名畫。蔣蕎邊走邊看，忽然聽到有人：

“蔣蕎？”

回頭一看，竟然是田維安。

這人簡直魂不散，蔣蕎蹙眉，也沒心思賞畫了，低頭從旁邊繞過。

“等等——”田維安追上來，“你怎麽在這兒？和沈太太一起來的嗎？”

蔣蕎不耐，但在別人的宴會上，關系不好搞太僵，況且今天是陪秦令舟來的，一言一行務必不能出錯。

“不是。”冷冷道。

田維安啞了聲，支支吾吾，“上次同學聚會，其實我猜到了你沒有未婚夫，秦令舟學長和你是什麽關t系呢？”

和秦令舟還沒辦婚禮，外界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

“與你無關。”蔣蕎越走越快。

走廊上還有些賞畫的賓客，注意到他們這邊的靜，已經看過來了，蔣蕎不想變別人吃瓜的對象。

後，一道尖細的嗓音響了起來，“學長，為什麽不等我？”

是剛剛在洗手間遇到的那個孩，孩踩著高跟鞋噔噔瞪追上來，挽住田維安胳膊，宣誓主權：“這個人是誰？學長不介紹一下嗎？”

這個未婚妻是家裏挑的，剛到帝都上學和他同校，爺爺讓他帶出來長長見識。田維安的臉，一下變得僵，“……是我的高中同學，遇到了說幾句話。”

蔣蕎好笑。

這就是田維安，一個遇到問題只會逃避，任由孩為他扯頭花的男人。從前如此，現在也一樣。

那孩估計把蔣蕎當敵了，語氣不善：“高中同學是嗎？那等我們訂婚的時候，可以邀請過來。”

田維安笑容有些勉強，“以後再說。”

“不用了。”蔣蕎無所謂地笑笑，“我和這位先生完全不認識，告辭。”

“等等——”孩住，“我明明看到你們兩有說有笑的，你為什麽要說不認識？難道心裏有鬼？”

蔣蕎對的腦回路到無語，忍住想翻白眼的沖，“這位小姐，不是誰都把你未婚夫當塊寶的。還有，我沒和你未婚夫有說有笑，是他單方面在擾我。”

“你……”孩咬，一副欺負的可憐樣，“你這是誹謗，信不信我們可以告你——”

話沒說完，後響起一道淡漠的聲音：

“你要告誰？”

一衆黑保鏢開道，秦令舟姍姍來遲，停在的邊。

他看了幾秒，沒說話。

一片寂靜，周圍看熱鬧的賓客不知什麽時候不見了，只剩下清一的黑西服保鏢，以及聞訊趕來的李書彥。

看清來人，田維安臉上閃過錯愕。

蔣蕎也好不到哪裏去，覺心跳都停了幾秒，“你……你怎麽來了？”

“等不到你，過來看看。”秦令舟把從頭到腳打量一遍，確認沒事，才轉向對方，“你要告我太太？”

他問話時，眼裏分明含著幾分笑意，但笑意不達眼底，只讓人覺得高高在上。

田維安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因為那句“我太太”。

不是未婚妻，而是太太，他喜歡多年的孩，真的和秦令舟結婚了……

田維安心裏那點小火苗，徹底熄滅。秦家什麽地位他知道，不是他能惹的。

“抱歉，是我們失禮了，誤會一場。”田維安很快認清現實。

偏偏他的未婚妻不識相，小聲嘀咕，“你怕什麽，分明是勾引你在先——”

秦令舟睨兩人一眼，連基本的禮貌都不帶，“眼瞎就去治。”

耐心耗盡，他看向李書彥，“李家的宴會，隨便什麽人都能混進來麽？”

李書彥心苦不疊，他也被那句“我太太”震懵了。

今天來的客人多，他不知道這兩人從哪冒出來的，還惹了貴客不高興。他腦子轉得飛快，立馬殷勤上前詢問：“秦太太，您沒事吧？”

“我沒事。”蔣蕎笑了下，“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真沒想到在這裏會遇見田維安，也沒想和對方起爭執，更沒想到秦令舟會過來找。

“沒事就好，你們先走，這裏我來理。”

說罷，李書彥惡狠狠瞪田維安一眼，揮了揮手，讓保鏢把兩人轟出去。

宴會還在進行，不過兩人都沒興趣呆下去，秦令舟和主人說了聲便告辭了。

直到坐車離開酒店，蔣蕎都沒回過神來，“對不起，我好像給你惹麻煩了。”

“你沒做錯什麽，無需道歉。”

蔣蕎心裏稍暖，想了想，覺得有必要解釋一番，“剛剛那個男生田維安，是我的高中同學，我們……有點矛盾。”

“我知道，畢業典禮上用校園廣播給你表白的那個。”

蔣蕎懵了，“你怎麽知道？你……調查過我？”

“嗯。”秦令舟沒遮掩，“生氣了？”

“沒。”蔣蕎搖頭，畢竟他們不了解對方，婚前調查一下也是應該的，想到什麽，又說：“今天的事，會不會被傳出去？”

秦令舟輕笑，“放心吧，沒人有那個膽子。”

*

第二天是周末不用上班，蔣蕎起床下樓，發現秦令舟正在廚房做早餐。

男人穿白襯衫，袖子往上卷幾道，手中練地切著西紅柿，眼角餘留意旁邊竈臺上的蒸汽鍋。

神專注，渾上下散發著一種令人安心的氣息。

蔣蕎看了一會，忽然很想把這個畫面畫下來。清晨的風，灑滿的廚房，以及……認真做飯的男人。

說做就做，跑到書房，打開電腦和數位板，埋頭作畫。

一旦有了思路和畫面，畫起來很快，蔣蕎筆尖不停，很快就完了初稿。支著下，忽然覺得這個想法很不錯。

既能記錄生活，又能練習畫技——

不過不能讓秦令舟知道畫了他，不然太尷尬了。

正想著，書房門被推開，秦令舟出現在門口，“下去吃飯——”

蔣蕎被嚇到了，慌慌張張把電腦和數位板鎖屏，神極其不自然，看起來像做了什麽壞事。

“好，我馬上就去。”

秦令舟眉梢微微了下，“你剛剛在畫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