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001

飛機穿過雲層，帶起一陣輕微的顛簸。

頭等艙一片安靜，只偶爾能聽見沙沙的翻書聲，這時候，廣播裏傳來空姐甜的嗓音：“士們先生們，我們的航班預計在二十分鐘後到達首都國際機場……”

蔣蕎就是這時候蘇醒過來的，窗外雲海翻湧，落日餘暉映眼簾。

隨手整理了下頭發，調節傾斜躺椅，然後怔怔然盯著窗外浮雲，不知道在想什麽。

二十分鐘後，航班如期落地。

蔣蕎撈起桌上的手機，關閉飛行模式，頃刻間手機震不停，微信消息源源不斷地湧進來，全部來自閨鄭思蕓。

【小蕎小蕎，你下飛機了嗎？】

【今晚cloud酒吧，你到了直接報我名兒】

四年沒回國，此刻耳畔全是中文，陌生又親切。有些恍然，懶懶地起，拿上一只隨攜帶的小挎包，慢悠悠下飛機。

取完行李從國際到達口出來，一眼便看到了司機劉叔。

蔣蕎笑起來，遠遠招了招手：“劉叔——”

劉叔早就看見了，只是起初有些不敢認。

人群中的年輕孩兒皮白皙，形纖細，穿白飛袖暗紋連，長及膝蓋以上三分，出一雙筆直修長的，長發松松挽起，面容素淨無一點裝飾，但已經足夠吸引眼球了，不異往上看。

比以前更漂亮了。

確認是自家小姐，劉叔忙小跑上前接過的行李，“坐十多個小時飛機，累壞了吧，走走走，回去好好歇歇。”

“其實我自己回去就行了，麻煩你跑一趟。”

劉叔笑呵呵道：“應該的，最近也不忙。在法國讀書累吧，我看你瘦了不。”

“倒也不累，就是那邊東西不好吃。”蔣蕎邊往停車場走邊和劉叔說話，“對了，我媽呢？”

“沈先生去香港出差，太太跟過去了。”

沈先生名沈峰，是蔣蕎的繼父。蔣蕎十四歲那年，爸爸和姐姐意外去世，一年後胡文婷帶著進了沈家。

沈家做快消品生意，産業很大，沈峰常年各地收購考察，胡文婷也跟著他跑。

蔣蕎嗯了聲，沒再說話。

時差有些沒倒過來，上車後，靠在椅背上休息，手機又開始震。

今天有高中同學聚會，鄭思蕓熱鬧，和幾個班委帶頭組織的。

這會，鄭思蕓消息連番轟炸：

【cloud有帥哥！！！大高個，肩寬窄腰，八塊腹，姐給你留著。】

【回國第一頓吃點好的[狗頭]】

【等你我的蕎。】

蔣蕎其實有點累，但耐不住鄭思蕓盛，更何況兩人好久沒見了。

忍俊不，回複：【好。】

車子在高速上飛馳，不知不覺太落下山，帝都高樓之間覆上一層淺金，街邊霓虹陸陸續續亮起，悉撲面而來。

回到金水別墅，保姆幫把行李搬回房間，蔣蕎休息一會爬起來，洗澡換服，順便化了個淡妝。

出門的時候，鄭思蕓還在不停地催，蔣蕎回複說半小時後到。

從帽間挑了一只經典款的petite malle，然後出門，讓劉叔送自己去和閨彙合。

同學聚會定的酒吧cloud，聽名字，就有種在雲端飲酒，飄飄仙的覺。位置在景星路，夜暗下，整條路流溢彩。

蔣蕎在路口下車，找了一會才看到，位置蔽的，門口停了一輛黑帕加尼，一看就是私人定制款，估價至八位數。

走進cloud，視線驟然變暗。

原本以為會很吵，然而這地方與其他酒吧重金屬狂躁的風格不同，出乎意料安靜。舞臺上有個長頭發的男人在拉手風琴，旁邊的郎輕輕唱著，節奏舒緩。

客人不多，但燈晦暗，想找人并不容易，蔣蕎正準備打電話給鄭思蕓，忽然覺肩膀被人從後面拍了一下，接著，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小蕎？天，你終于回來了。”

鄭思蕓送上一個熊抱，挽著的胳膊喋喋不休：“路上累了吧，本來也不著急約，但太想你了，正好今天有同學聚會，在法國一切還好嗎？”

“就那樣。”蔣蕎不鹹不淡地說，“每天吃白人飯，上課考試，你呢？工作怎麽樣？”

蔣蕎和鄭思蕓是高中同學，又都在帝都上本科，關系一直很近。大二那年蔣蕎出國，鄭思蕓創業，如今經營一家景觀設計工作室。

說起工作，鄭思蕓苦著臉，“最近在爭取京恒集團的項目，加班半個多月了，再不出來嗨一下，我會猝死的。”

“畢竟老牌名企，京恒的項目肯定搶手。”

“可不是麽，愁死我了。”

……

兩人邊說邊走，很快到了預定的卡座。高中同學來了不，蔣蕎和大家打過招呼，找個安靜的位置坐下，繼續和閨聊天。

鄭思蕓最近沉迷一款對戰游戲，聚會還不忘登錄刷經驗。

蔣蕎也喜歡二次元，還是個業餘畫手，經常在微博發自己的二創作品。知道鄭思蕓玩的這款游戲《清平樂》，小衆的，僅在港澳臺地區上線。

笑問：“怎麽喜歡上這種打打殺殺的游戲了？”

“工作力太大，不玩點腥刺激的，我遲早進神病院。”

鄭思蕓給看游戲界面：“這幾天新出的角覃領洲，長得帥武力值還高，打架嘎嘎殺，每天做完任務攢經驗才能買，你等我會啊。”

蔣蕎好脾氣，端起一杯莫吉托，小口小口抿著。

高中同學的說話聲自旁邊傳了過來，“對了，我手頭的項目前段時間融資，你們猜投資方是誰？泓翎資本。”

蔣蕎上的是帝都一所私立高中，班裏同學家境都不錯，如今大部分人或接手家族企業，或自己創業。

聽出昔日老同學語氣裏的炫耀，覺得有些無趣。

“泓翎資本？秦令舟大學練手的那個公司？聽說是國排名前三的風投。話說，秦令舟的妹妹高一還和我們一個班對吧？”

“秦令舟，高中的風雲人啊……”

聽到這個名字，蔣蕎怔了怔。

秦令舟，比他們大兩級的高中學長，京恒集團掌權者，之前聽說人一直在國……

同一時間，又一個老同學也到了，有人喊道：“田維安，你也來啦——”

蔣蕎思緒莫名不集中，沒注意來的人是誰。

鄭思蕓做完游戲任務，看見來人，語調一揚：“靠！田維安怎麽來了，他不是在讀博沒時間參加麽。”

蔣蕎回神，稍一擡頭，果然看見了田維安。

輕擰了下眉，也沒打招呼，默默喝酒。

說起來，蔣蕎和這位老同學有些過節。

高中時，蔣蕎和田維安同班，不算悉。所以畢業那天，田維安通過校園廣播向表白的時候，蔣蕎除了尷尬，還有驚訝。

不喜歡這種高調，近乎脅迫的追求方式，也不喜歡田維安這個人，所以當面拒絕了他。但田維安不死心，兩人差錯考上同一所大學，更方便他糾纏。

如果只是如此，蔣蕎只會覺得這人有點煩，但後來蔣蕎才知道，那天拒絕田維安後，田維安就和一個學姐在一起了。

後來田維安糾纏蔣蕎的事傳到學姐耳朵裏，不知田維安怎麽解釋的，學姐在論壇發帖掛蔣蕎大名，說是破壞別人的第三者，有圖有真相。一時間輿論鋪天蓋地，還有人出的住址，電話……

網絡謠言這種東西，有時候越澄清越。那段時間，蔣蕎氣得不吃不喝，不敢出門，也不敢看手機，半年後才慢慢恢複。

如今想起來，仍覺氣不順。

“我以為他不來才你的。”鄭思蕓解釋說，“要不我陪你先走？”

蔣蕎無所謂，“走什麽？我殺他全家還是謀財害命了？正不怕影子歪，來都來了。”

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鄭思蕓不好說什麽，兩人繼續喝酒聊天。

田維安也有自知之明，始終與們保持距離，後來接了個電話，再沒看見人。

聚會熱熱鬧鬧，直到淩晨才陸續有人離場。蔣蕎喝多了，想去外面吹吹風。

鄭思蕓知道閨喝多了喜歡胡說話，擔心出醜，問：“我陪你去？”

“不用。”

蔣蕎有點頭痛，輕輕著太，從卡座出來路過吧臺的時候，意外被人攔住。

“蔣蕎——”

是田維安。

條件反般，蔣蕎後退兩步，語氣不太好：“有事？”

田維安一直坐在吧臺這邊，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和說話，眼下機會來了，支吾一陣，吐出幾個字：“這些年……你還好嗎？”

蔣蕎沒心和他敘舊，敷衍地“嗯”了聲，想從旁繞過。

田維安跟著一，繼續阻攔，終于開始說正事：“我今天過來，是想和你說句對不起。”

蔣蕎步子稍頓，垂眸，面冷淡。

覺得有點可笑。

大學那會田維安往的學姐格有些偏激，先帶頭網暴，後又三番五次找到的寢室對峙，給蔣蕎造了很大的困擾。

但那時候田維安做了什麽呢？他像個局外人，一言不發，躲得遠遠的，甚至不去學校不接電話，完。蔣蕎想找他澄清無果，後來沈家出面，以法律手段解決了這件事。

“當年蘇紫晴做的太過分，我那時候人在外地回不來，等我理好和的關系，就聽說你出國了……”

蔣蕎耐心驟減，只想趕把這人打發掉，“你先讓一讓——”

田維安見沒說什麽過分的話，語氣明顯松了松，“還有一件事，這麽多年過去了，我發現……我依然喜歡你，蔣蕎，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這個人，到底哪來的臉還敢說喜歡自己？

他的喜歡就是讓自己被網暴，被人，被潑髒水嗎？

過去這麽久，蔣蕎本以為可以很平靜地面對這件事，現在才知道，做不到。

全的好像都在逆流，一下躥到了大腦，蔣蕎忍無可忍，正發作，對面走來幾個端著威士忌的孩，打打鬧鬧明顯玩嗨了，一不留神似是腳，酒杯向前傾斜，猝不及防朝的方向潑來。

蔣蕎懵了片刻，只覺肩膀一涼，大片順著服落。

出門的時候換了條藍白格長，腰有一圈輕微皺褶，很快肩膀以下一半都了。

突然的意外吸引了不目，孩意識到闖禍了，趕忙上來道歉。

蔣蕎覺得回國第一天簡直糟糕了，皺眉說了句沒事，急匆匆去往洗手間理。

沒走幾步，田維安又追了上來。

他下自己的外套，“沒事吧蔣蕎，你穿我的……”

說著，就要將外套披在的肩上。

蔣蕎躲開，態度強：“不好意思我有未婚夫了，你這麽做不合適。”

因為帶著怒氣，這句話音量不小，說完，田維安明顯愣了片刻。

蔣蕎什麽都顧不上，只想讓這人死心，又添一劑猛藥：“我未婚夫心眼小吃醋，一會就來接我。”

“你……你有未婚夫了？”田維安遲疑，“可是……前幾天我聽說，你單。”

“這是我的事，言盡于此，請你自重。”

“你的未婚夫是誰？我認識嗎？”

沒完沒了的對話讓蔣蕎心煩，覺腦袋越來越沉，思緒開始發散……

未婚夫，怎麽知道是誰？

一時間，蔣蕎想不起異的名字，沉默了會，那款冷門游戲中的角忽然一閃而過。

覃領洲——

腦子卡殼，酒意上湧，蔣蕎胡扯道：“他覃領洲。”

好似當頭一棒，田維安吃驚，“高中學長秦令舟？他是你的未婚夫？”

蔣蕎一怔，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個游戲角的名字，和那位高中風雲人還真是相似得離譜。

沒耐心解釋，索將錯就錯，“嗯，就是他。”

田維安徹底僵住。

猜測他應該不會糾纏了，蔣蕎長舒口氣。

同時，一聲輕笑自後傳了過來。

循聲去。

酒意醺然，模糊的視線中，闖一個朦朧的影。

頭頂線稀疏而暗淡，音樂聲好像小了一些，靜謐地流淌。

不知什麽時候，吧臺旁站了一個男人，他穿白襯衫，半倚臺面，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眼睛，左手持方口玻璃杯，清瘦的手背骨節分明，冷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

距離并不遠，他沒在昏暗中，看不清長相，但修長利落的形，讓蔣蕎想到一個詞：漫撕男。

剛剛是他在笑嗎？

笑什麽？

蔣蕎正疑，一支曲子結束，頭頂燈忽然亮了起來，仿佛為了讓看得更清一些，線明晃晃落在男人臉上。

這一瞬間，蔣蕎擡頭，猝不及防與男人的目隔空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