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瑯雖心知他在說笑,仍是避過了這一禮,笑道:“夫君此言差矣,這位夫人明明是最和善慈祥不過,同用飯,只有人胃口大開的份,何來苦頭之有?”
侯夫人掌道:“還是媳婦兒說話中聽!泠瑯速來就座,今日廚房做了你吃的清炒蘆筍。”
泠瑯心中一,這是第一次聽到侯夫人以媳婦二字自己,從前二人談,往往直稱泠瑯。
不曉得這其中有沒有深意,當下也無法細究,只笑著上前,攙扶侯夫人落座。
食不言,寢不語。上了席后,各人便不再開口,只專心用飯。
雖說侯府規矩疏,侯夫人更是不屑條條框框,但這一點倒是落實得很好。據說是從前在軍中生活,用飯時間短暫急迫,本沒有閑工夫談,才養的習慣。
清炒蘆筍確實不錯,擺在盤中時便青翠可人,置于口中還未咬,先嘗到滿口鮮味。至于那輕脆爽咸的口,配上綿白粥,更人舉箸不停。
泠瑯吃相一直很斯文,但速度卻快得兇殘,可惜后者在侯府中從未顯過山過水。
就如此時,皓腕雖起起落落,脖頸也微垂著,但肩背始終直,碗筷接更是毫無聲響。一舉一,如一副嫻而靜的仕圖。
怪不得府中上下都嘆,這位出偏遠寒門的夫人,行止之間,是不落任何一位京中貴的。
泠瑯不曉得眾人對的看法,若是有人當面夸,最多也只得低頭淺笑不語,或是連番推辭客氣。但若能問出心里話,便是一聲長嘆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優雅。
優雅地干完了兩碗米粥,這頓飯算是到了頭,從容雅致的同時,更是完地證明了“同侯夫人用飯胃口大開”的豪言壯語。
泠瑯作勢拭角,眼風卻掃過對面坐著的侯夫人,對方眼含笑意,顯然十分滿意。
嘖!何謂面面俱到、滴水不地討人歡心,若李泠瑯以此問鼎天下,誰人又敢試鋒芒?
可惜這鋒芒閃過了頭,侯夫人瞪了眼江琮,竟發起難來。
“怎的半碗就不吃了?跟只貓兒似的,不中用!”
江琮苦道:“兒子早先在房中飲了藥粥,為了陪母親才特意過來的。”
侯夫人仍是不滿:“區區藥粥才多斤兩,瞧瞧你媳婦兒,連用兩碗也不帶,能不能學著點?”
江琮聞言,轉過頭往泠瑯碗中看了眼,面上竟帶了點笑:“是我自愧不如了。”
侯夫人教訓過人,舒爽起,道:“今日我忙得很,西市有兩間藥鋪得需巡查,東邊書肆開張事宜也要出面,晚上還約了幾位夫人一同看夜戲。”
說著,看向泠瑯,聲道:“這服果然襯你,往后多穿些鮮亮,你這個年紀的兒,哪兒能天素淡著。”
待泠瑯謝過,又補上幾句:“想吃什麼,盡管同廚房說,不必等我一起。若要出去逛逛也,記得多帶幾個人,銀錢之類找孫嬤嬤——上次給你的用完沒有?”
泠瑯老老實實道:“還沒有。”
侯夫人挑起眉:“那點錢,怎得還沒花完?若不是我今早問起孫嬤嬤,還不知你從未主支取過。”
話鋒一轉,意有所指道:“橫豎那老東西三年兩月都不在府中,什麼事都指不上,錢還不可勁花他的,那麼委屈作甚!做男人、做人夫君,可萬不能像如此這般……”
江琮無奈道:“兒子記著了。”
侯夫人好像這才注意到他來,隨□□待道:“你這陣子還是好生歇著,沒什麼事也不必特意跑老遠來陪用飯。安心養病,爭取能早日陪著泠瑯出門,就是最大的孝道了。”
說罷,就要離席揚長而去。
江琮討好道:“兒子遵命,安心養病,也爭取早日陪同母親出門看夜戲。”
侯夫人回頭輕嗤一聲:“我同好友聚會,帶個兒子作甚?想得倒。”
扔下笑容苦的江琮,侯夫人披帛一甩,再次昂首地去了。
泠瑯在一旁瞅著,只覺得十分有趣,單從表面上看,這對母子拌起來毫無母慈子孝可言——
但卻知道,在江琮陷昏迷的日夜里,侯夫人是如何強撐著經營整個侯府,縱使心力瘁,也依然雷厲風行,絕不怨天尤人。
只是很偶爾的時候,對方拉著說話,不經意間流出的疲憊脆弱,才被泠瑯看個分明。
對于此,不能說是不羨慕的。
羨慕江琮,因為即使是這份深而不的母,也從未嘗到過。
年喪母,這個年并不是指曉事的兩三歲,而是尚在襁褓之中的年月。幾乎從未見過母親,這個名詞對來說像個帶著溫暖彩,卻遠在云霧之外的淡淡虛影。
也纏著父親問過,母親是什麼樣的人?每每問起,他便會沉默,眼中流出很多看不懂的東西——后來長大了才知道,那種緒別離。
與所之人別離,所獲得的無盡痛楚,即使在過去后的上千個日日夜夜,也不會有毫消退。
后來再也沒問過他這個,所以到最后也不知道,母親到底是什麼樣的。更不知道,天底下母親和孩子的相應該是怎麼一回事。
如今看著江琮同侯夫人拌,雙方都樂在其中,而淺笑著端坐于一旁,像個瞅稀奇的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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