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顧嘉坦然自若地走進了這頭等客房,環視四周后,開始指揮李嬤嬤并兩個丫鬟了。
“李嬤嬤,你去把這床榻好生收拾一遍,到底是在外面,我怕不干不凈的晚上睡不踏實。”
“有康,去打一些熱水來伺候我洗漱。”
“有平,你去把前頭菜單拿來,我先過一眼,看有什麼想吃的。外面的小子們點的菜未必能合我心意。”
顧嘉這一番指派,可是把那李嬤嬤有康有平給驚到了。這位姑娘,之前不是還忐忑不安,怎麼突然間就把自己三個人當自家奴仆使喚得如此順手?
大家面面相覷一番后,終究各自去做了。
顧嘉把那三人都分派出去,這才徑自坐在杌子上,擰眉沉思。
再過幾日就要到博野侯府了,面對曾經的那爹娘,曾經的那兄長,應該以什麼樣面目來見他們?
自己后來所知所學,哪些需要藏起來慢慢顯,哪些不需要藏也不會引起人懷疑的?
坐在那里,把這前前后后的瓜葛干系全都想了個明白,最后心中終于有了決斷。
這時候有康回來了,手里捧著一個木盆并洗漱的巾帕等,要伺候洗漱。
心里還琢磨著自己這重活一世的事,便沒上心,只任憑有康伺候自己洗臉,誰知道那水冰涼冰涼的。
顧嘉一蹙眉,抬眼看了下有康。
這個時節雖說已經要春了,可是春寒料峭,依然冷得很。若是那個一直養在鄉下的顧嘉吃慣了苦自然不覺得什麼,但是如今的顧嘉卻是已經了六年富貴窩里的日子。無論是在博野侯府當姑娘,還是后來嫁了孟國公府當孫媳婦,都是有人伺候著,不會吃苦只會福的。
吃慣了苦的顧嘉不會明白當年忍著冰寒用冷水洗臉時,別人是怎麼樣嘲笑的目,但是已經福過的顧嘉卻知道。
這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你不爭不搶不挑剔好子,別人以為你是個泥人可以任意拿,別人以為你沒見識好糊弄反而消極怠工。
這是若城里最好的客棧,怎麼可能連個熱水都沒有,無非是懶得用心糊弄罷了!甚至于把那打好的熱水留給自己洗用也是有的。
那有康是打小伺候在侯府里的,哪里不會察言觀,只是之前不屑于對顧嘉用心罷了。如今覺察到仿佛神有異,便詫異地抬頭看過去,想要自臉上看個明白。
顧嘉一見這作,面上頓時冷了下來。
這個丫鬟有康。
有康,進了侯府后,一直伺候在邊,奴大欺主不說,到了后來作為陪嫁了孟國公府,更是不知道貪了多嫁妝,最后竟然還去爬了孟國公府二公子,也就是夫婿的床。
只是終究沒事罷了,被那規矩刻板的夫婿趕了出來。之后又覺得沒臉,哭唧唧了兩天,跪在自己面前要自己做主。
那個時候哪能為做主,自己都泥菩薩過江呢。
于是這有康便被發賣出去。
聽說趕出孟國公府的當天,就用腰帶把自己吊死了。
其實當初為了這個有康,也是忍了許久的。
初來乍到的,又笨,又不識字,什麼事都是聽憑這些嬤嬤丫鬟的擺布,便是被底下人欺負了,也于在博野侯夫人面前提起,生怕自己給博野侯夫人添麻煩。
時候一長,那些底下人更是有恃無恐了,全然不把放在眼里。
重活一輩子,當然不會犯這種傻了。
當下淡淡地瞥了一眼有康,挑眉問道:“這就是你們有錢人家丫鬟的禮數,竟然這麼盯著我看?”
有康一愣。
剛才在那麼一瞬間,恍惚仿佛看到了侯府夫人的影子。
到底是母,這鄉下丫頭竟是像極了夫人的?
心神一斂,忙道:“姑娘恕罪,這是奴婢的不是,奴婢伺候你洗漱吧。”
洗漱?
呵呵。
顧嘉冷笑一聲,端起那臉盆來。
有康眨眨眼睛,就這麼看著,心中暗自嘀咕,這鄉下丫頭是要自己洗漱嗎?
誰知道正想著,兜頭一盆冷水澆下來。
二月天里,這客棧本就于山腳下,冷冷的,又被潑了這麼一盆帶著冰渣子的冷水。
有康冷得僵,呆站在那里,竟是不知道如何反應。
這時候門被推開了,一陣冷風隨著那大開的門撲進來,呼拉拉的風吹在有康上,有康腦子嗡的一聲,渾的都仿佛結了冰。
“這,這是怎麼了?”進來的是李嬤嬤,看到這景也是傻眼了。
“我們雖是鄉下人,可是大冷天的,是決計不會用冰水洗手洗臉的,人家嘛,難免落下什麼病。你們這些城里人,到底是傻了一些,竟然要用冰水來洗漱,怕是本不懂這冰水的壞吧。”顧嘉搖頭,眸中滿是憐憫:“所以我今日干脆讓這丫頭品品冰水的滋味,也算是給長下見識。”
李嬤嬤又是一愣,看看顧嘉,再看看此時已然落湯一般傻站在那里的有康。
“還不謝姑娘賞!”到底是博野侯夫人邊有頭臉的嬤嬤,比有康有平這種丫鬟要懂得分寸進退,見此景,馬上呵斥有康。
有康的淚已經洶涌而出,那淚水和掛在睫眼簾上的冰水混合在一起,分不清是冷是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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