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你常生氣對不對?”
“我沒有,你起開。”
“你從不說出來,只會苦哈哈的。”
“難道我還要當眾撒潑?”
撒潑。
舒沅撒潑?
他像是被中了某個笑,沒忍住,忽而埋在頸邊大笑起來。
換了過去,舒沅最喜歡他這樣,得開心得跟著笑彎了眼。
然而換到現在,簡直氣得忍不住翻白眼,心里只直咕噥著:來了,又來了。
在世人面前永遠風度翩翩的蔣,前途無量的商場新貴,生來就叼著金湯匙長大的蔣,看起來比誰都善于紆尊降貴,實際上對所有人的阿諛奉承都嗤之以鼻。看起來比誰都沉穩持重,其實比誰都稚、頑劣、自私。
不就是喜歡因為他斤斤計較的樣子嗎?
任他毫無理由地笑完。
依舊鬧不過笑得都沒了力氣的某人,最后只能放棄,掛起免戰牌,氣吁吁地做手勢示意“stop”。
可當然也不會全讓蔣稱心如意。
等他停了手,還偏要強調一句:“我只是覺得們都腰細長的,很好看。”
和你有什麼關系?你才是順帶的。
果不其然,蔣聞聲,臉上笑容當即一滯。
等回過味來,這人立刻想也不想便冷嗤:“有什麼好看的?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現在的人都瘦得只有骨頭。”
騙人。
明明你本人從小到大都最喜歡腰細長那一款。
蔣不知道的心聲,兀自還抱抱,咕噥著:“還是像阿沅,抱起來暖乎乎最好。”
舒沅只是懶得跟他爭辯。
哪怕其實早想好了要怎麼續招才會堵得他啞口無言,某個名字在口過好幾次,呼之出,最終還是思量再三,被咽回腹中。
只艱難地坐起來,隨手從床邊拽過一條巾,就著蔣的腦袋一頓。
“干頭發,不然淋淋的。”
一邊泄憤,一邊說。
*
可惜加重力氣的作并未有多大效果。
蔣這晚睡得依舊很也很香甜,舒沅卻又一次失了眠。
明明的神經早已高度繃了多日,但哪怕是在最需要睡眠的時候,依然無法控制自己的胡思想,整個人好像被生生剝離開兩個,一個在耳邊說,“你看嘛,他有時候還是很可的,不是個徹頭徹尾的壞蛋,只是從小到大習慣了這樣”,另一個則咆哮著回應,“所以呢,他這樣害你害得還不夠嗎?”。
越吵腦子越痛。只想悄悄起去洗把臉,可還沒來得及掀開被子,某人橫在腰間的手臂卻驟然收,又把的作攔在半路。
他睜眼睜得艱難,說話帶著濃濃鼻音,問:“又做噩夢了嗎?”
“沒有,我頭疼,去洗把臉。”
換了往常,這個話題過了也就過了。
但最近不一樣,蔣恨不得逮著所有脆弱的時候邀功,于是這句話說出口,他不僅沒有重新睡去,反而眼睛,也跟著撐起半邊子。
“偏頭痛又犯了?我去給你拿布芬。”
“我自己拿吧,你先睡。”
“沒事。”
話說完之前,他已然下了床。沒給人拒絕的機會,便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往外頭客廳走。
這先為主的關心卻只讓無言。
搖搖頭,舒沅也起,走到洗手間,而后練地扭開冷水栓,幾潑水澆上臉,水珠沿著發梢往下掉,的心也終于在一片鼓噪聲中慢慢地、無解地平靜下來——
明白自己其實不該事事都怪蔣。這些年來,他的改變畢竟有目共睹。
然而恨實在又是一件很奇怪且不控的事。哪怕科學可以將其解釋荷爾蒙和腎上腺素等種種化學反應,在這里,卻永遠無法解釋,為什麼當一個人的時候,他的種種缺點都能被修飾,他的一切不好都為好,而當不再懷揣著那樣誠懇意的時候,一切掩人耳目的魔法都瞬間消失:
任就是任,不是故意引你注目的討喜。
自我中心就是自我中心,不是可的稚或令人心的偏袒心。
從兩個月前,意外發現蔣藏在讀書時他那間公寓的臥室柜里、布滿灰塵的日記本那天起,突然明白了這一切。
眼前的泛黃紙頁,譏誚字眼。
字字句句都很有蔣的風格,傷人而不自知。充斥著他骨子里除不去、高高在上,睥睨眾生的輕蔑——
“阿沅,藥箱是不是換地方放了?”
屋外卻忽而傳來一聲懶洋洋的喊。
他咕咕噥噥的聲音過門傳到里間。
很顯然,他并不悉家里的各種擺設,找個藥箱也翻箱倒柜。卻也因此差錯打斷回憶,舒沅不得不分神回答他:“在樓下吧,我好像放在瑜伽室旁邊的大柜子里了。”
但說歸說,對他的搜索能力還是沒有信心。剛要直接跟上去,結果還沒轉過,胃里忽然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翻涌,又得猛然扭頭。
“嘔!”
捂著,伏在洗手臺前。
哪怕什麼也沒吐出來,胃里反上的酸水依舊燒得食管發痛:“嘔!……咳咳……嘔!”
從小到大,這種緒波一大就容易吐的病跟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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