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仍是青天白日,樓里已經有了醉生夢死的氛圍——不愧是名聲遠揚的銷金窟,白日廉恥都影響不了它。
挑眼打量著沿途閉的房門,依稀看見間落朦朧的影,忽然一頓,駐足停在某間房前。
房傳出竹聲裊裊,唱著曲兒的伶人歌婉轉,其中幾道男伶嗓音更是優越,甚至不比姨母府中的差。
黎梨不由得多聽了幾句,這一停頓就引起了掌柜的注意。
「貴人可喜歡這樂聲?」掌柜著手過來。
不等黎梨作答,他就諂著笑道:「這些樂伶都是我們樓里心調教的,聲如黃鶯,技藝周全,還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
「貴人要不要選幾個知心的,為您奏樂助個興?」
「還能選樂伶?」
黎梨來了興致,正想細問,有道不解風的嗓音響起:「不能。」
黎梨一頓,頗不愉快地皺起眉。
雲諫回站在廊間,一手仍習慣地搭在劍柄上,背著看不清神,似乎察覺不到的不悅,仍舊否決道:
「不要樂伶。」
此話一出,居中的掌柜徒然到兩道無形的電火花迸出,噼里啪啦電得他後頸發麻。
他尷尬笑了笑:「那就……」
黎梨冷冷扯了扯角:「那就什麼?你可聽清楚了?他說不要。」
掌柜訕訕然,也不知該不該應答。
「既如此,」這邊小郡主直了脊背,仰著倨傲的頭顱吩咐道,「那便不要伶了,你給我好好挑選男伶即可,姑且選個十個八個吧。」
掌柜:……
他很確定那年不是這個意思。
空氣靜止了片刻,雲諫邁步從影走出,明滅變化間薄線條抿得筆直。
矮胖掌柜暗自了一把汗。
他在樓里當年十餘年,閱人無數,一眼就能看出這年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主,而且腰間還別著劍,指不定能拆了他們這層樓。
他賠著笑道打圓場:「啊,飯菜已經備好了,不如我們……」
「歌還是次要的。」
黎梨好像沒聽見他說話,夾槍帶棒地接道:「勞掌柜多挑些清秀笑的男伶,我最討厭那些日板著臉的男人。」
瞥了眼那年的面,掌柜頭更低了。
雲諫步伐止住,站在一盞熒燈下,就著微芒稍側了側臉,刀裁似的廓投下小半片影。
果然冷著一張臉。
黎梨抱起雙臂,毫不輸陣地朝他哼了聲,等著看他能奈如何。
誰知雲諫只是掀起眼簾,琉璃珠似的眸子晃著燈,清清涼涼在腰際轉了一圈。
黎梨有些警惕地側過。
下一刻,板著臉的年揚起下頜,朝勾了勾角,竟是笑了起來。
他生了張清朗的好相貌,笑容卻輕狂,在黃沙邊關養出的不馴野頓時展無。
黎梨有些不好的預。
果然,雲諫向攤開手,無賴似的:「我沒有錢。」
黎梨:……?
雲諫:「你連個荷包都沒帶,配飾也沒多餘的,可見你也沒有錢。」
黎梨:……
雲諫語氣惋惜:「樂伶的費用,我們付不起,只能作罷了。」
黎梨在帷帽下睜大了眼。
鬼話連篇!方才他買帽子,都看見他的錢袋了!
世上還有如此不要臉的男子嗎?當著掌柜小廝的面說自己沒有錢,沒錢還來吃姑娘訂的酒席,活像個蹭吃蹭喝的地無賴,也不怕丟人!
知道他存心不讓如願,黎梨氣得跺腳。
這一下,雲諫是真心實意地到惋惜。
想也不用想,此刻的肯定一如往日被氣得雙頰緋,雲諫想起坊間的怪故事,一直覺得大概是只桃子了。
可惜,眼下隔了道帷帽什麼也看不見,他百般憾地轉回。
一開口卻又有些神清氣爽:「掌柜,帶路!」
「哎,好嘞。」
好不容易掀過波折,掌柜唯恐再生事,連忙拔快了腳步引路,帶著他們來到盡頭的雅間前。
「就是這兒了。」
花飛蝶舞的雕紋木門被殷切推開,黎梨提著擺先邁了進去。
房一如樓道,遮點燈,馨香裊裊,幾道纏綿紗幔後以玉屏為隔,眇眇忽忽分出、外兩間。
黎梨沒興致再與他們浪費口舌,直接越過垂曳的紗幔,進了外間就命人布置酒菜。
眼見香脆味逐一呈上圓桌,月余未見過的山珍海味淋著熱油、澆著鮮湯、裹著濃醬,乖巧窩在碗碟中仍人採擷,人氣息直撲鼻尖。
黎梨的心霎時放了晴。
小二們布完菜就羅貫退出,雲諫正要進門,掌柜卻神神拉住了他:「貴人且慢。」
一隻掩著紅綢的木托盤被遞上,掌柜以手半掩著臉,悄聲道:「可別忘了這個。」
雲諫眉梢跳了跳。
他未曾來過攬星樓
弋
,卻也久聞此地艷名。這掌柜如此鬼祟,指不定盤子上是什麼腌臢東西,萬萬不能稀里糊塗就拿進去。
不然,要是被黎梨看見了,他就算自刎也證明不了心思清白。
於是他問:「這是什麼?」
「哎喲,」掌柜一拍掌,頗有些恨鐵不鋼的意味,悄悄給他掀起紅綢一角,「自然是我們樓里的心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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