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樞既揚長而去,張行復歸樹下,大河之畔,眾騎士聚攏起來,胡彥鐵青著臉便要說話。
“胡大哥稍等。”
白有思將手一擺,直接給了秦寶一個眼,然后便往樹下走去,稍作猶疑。“那……軍漢?”
“軍漢是喊我?”張行嗤笑一聲,抬起頭來。“閣下又如何稱呼?”
“我尚不知道你真實姓名……好漢。”巡檢稍顯尷尬。“我是靖安臺朱綬巡檢白有思。”
“還是喊軍漢吧,好漢從小姐里喊出來更怪異!”張行自然大度,懶得計較。“我看到那位秦壯士、秦先生、秦公子就大概能猜到你要問什麼……原大哄騙我半夜出村,等我疲力盡,又聚眾想要劫掠圍殺我……被我殺了個干凈,我無罪有功,什麼靖安臺若有擊殺盜匪的賞銀花紅,不妨直接給我。”
“這個確實沒有。”巡檢愈發尷尬了,卻又看向秦寶。
且說,秦寶隨對方過來,哪里是真的糾結原二之事?此地中人,最了解原二的難道不是他?還不是看人家巡檢彩奪目,宛如仙子下凡,而這些巡騎又都錦大馬,橫行無忌,一時了心思?
當然,窈窕淑,君子好逑,大丈夫生于世,也當求個功名利祿,有這些心思不耽誤人家秦兒郎本是個樸實的鄉野豪杰。
所以,此時追到跟前,那軍漢言語堅決,半點湯水不撒,他這個所謂臨時苦主,訕訕了片刻,自然也只能點頭認命。
白有思見此事這般輕易了斷,也只好肅立不語。
“巡檢,有些話我不該說的,但又不得不說……”見此形狀,副手胡彥再不猶豫,直接迎了上去。“楊慎造反,天下皆驚,更別說擾中原腹地、驚擾三河近幾、斷絕前線銳,每一條都罪莫大焉,而這些雖然不是李樞的主意,甚至恰恰是不能用李樞的主意才至于此,可他畢竟是楊慎謀主,此次禍的前三人……就這般放他離去,難道不是反過來給吉安侯、給咱們靖安臺招禍嗎?”
“胡大哥會錯意了。”白有思認真等對方說完,方才回復,卻依然面不改。“我不拿他,不是因為什麼與海捕文書,而是我們本不是他們對手。”
胡彥微微一怔,繼而醒悟:“是旁邊那個紫臉大漢嗎?比你還強?”
“他旁邊的大漢應該就是號稱河朔無雙的紫面天王雄伯南,我見過他的文書,三十出頭便已經通脈大圓滿,在嘗試凝丹了。”巡檢語調有些奇怪,好像是承認了,但卻沒有直接承認。“家父曾有言,說若將來天下能出第十二位進階天人之境的宗師,雄伯南此人雖不敢說當仁不讓,卻也是三十歲左右高手中最有希的十人之一……”
胡彥以下,這才紛紛凜然。
唯獨一旁樹下的張行似乎聽出來點什麼,忍不住瞥了下……他剛剛可沒看出來這小妞怕什麼雄伯南,倒是對那位世叔忌憚異常。
而這什麼‘胡大哥’也不知道是真不懂政治還是裝不懂,人家剛剛那番言語,明顯是頂級貴族另有游戲規則,他卻在這里追不放,弄得自家出高貴的上司不得不顧左右而言他。
不過,也就是這麼一撇而已,張行便借著夕余暉清楚無誤的看到那巡檢的目直接掃了過來,也是暗暗吃驚。
這小妞,估計是個真高手。
“巡檢,事已至此,不必多想,關鍵是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稍作思索,胡彥繼續來問。“李樞出現在東境,自稱要去北荒,但極有可能去投東夷……這個消息才是重中之重吧?如今這軍漢……這好漢的事已經了斷,咱們是不是可以趕去匯合小李他們了?”
“傳消息當然是必須的。”白有思面不改,目卻忍不住再度掃過樹下。“可只是傳消息而已,也不必多麼匆忙吧?更不必這般鄭重,咱們這麼多人出來,難道要為一個消息興師眾的回去?豈不讓臺中其余人笑話?”
張行一開始并沒有意識到什麼,因為他的心思早就飄到眼前大河上去了,別看他剛才負氣將馬和錢還給人家時那般豪邁,實際上現在已經后悔死了。
沒有錢,他怎麼雇船渡河?
沒有馬,是不是還要繼續背著都蒙趕路?
這四五日晝伏夜出的,多辛苦?
裝什麼裝啊?
撒那點氣一時爽了,接下來怎麼辦啊?
也就是這時,隨著巡檢又一次瞥了過來,并順勢掃過堤下大河,張行心中微,猛地醒悟過來,便要開口。
但有人比他更快。
“白巡檢。”
秦寶面漲紅,忽然不顧統出言打斷了人家靖安臺部的工作會議。“恕在下直言,若非是我們忽然趕到,惹出那些事來,這位軍……這位軍士兄弟早已經雇船渡河,牽著馬送他伙伴去紅山了,我們不能這麼棄之不理。”
;狗還是有點用的……張行心里莫名涌出這句話來……尤其是個懂得察言觀的狗。
那邊白有思聞得此言,心中大定,當即不顧側諸多錦騎士的異樣直接頷首:“秦公子所言極是,我輩行事,當善始善終,怎麼能給人惹了麻煩便棄人于不顧呢?胡大哥!”
“哎。”
“你們即刻出發,不用找小李他們,各自傳各自的訊息,只是順河而上,往歸東都,將李樞、雄伯南事宜匯報給中丞便可,我將這位軍士送到紅山,便回去與你們匯合……絕不誤事。”
那胡彥愣了一下,但很快,似乎也是有所醒悟,卻是微微頷首。
“馬匹也不用留了。”巡檢旋即倉促再言。“留多了不好渡河,留了也沒用,我們過河再雇車馬……秦公子的馬我來賠付,你們帶走便可……現在就走,速速出發。”
看那意思,竟是要立即趕人。
而這些錦騎士們,為首的胡彥既然醒悟,自然無話可說,也是說走便走,居然便直接牽馬了。
張行冷眼旁觀,很想知道如果自己此時站出來說男子漢大丈夫,不嗟來之食,這位迫切想躲開李樞事宜的巡檢會不會暴起將自己扔河里?
當然,剛剛聞得那李樞是前線二十萬將士此番戰敗的一個由頭,心中負氣自尊心涌上來倒也罷了,此時這巡檢雖是拿自己做筏,卻還算是純粹好心幫忙,委實沒什麼可計較的,尤其是自己連日背負尸首趕路,辛苦異常……
一念至此,張行站起來,反而拱手稱謝。
須臾片刻,數十錦騎士便驅馳遠去,而此時日頭也已經西沉,只剩下最后一余了。
“準備好了嗎?”
巡檢目送下屬遠去,一時松了口氣,卻又回頭相顧其余二人。
“準備好了。”秦寶喜不自勝。“白巡檢,咱們去上游落腳,還是下游?”
張行也適時準備背起都蒙,準備白嫖。
“說什麼呢?”
巡檢目掃過二人,眉一挑,說不清是帶了一怨氣還是英氣自然散發。“余暉未盡,正好渡河!”
而正當張行與那秦寶一般怔住的時候,巡檢早已經走到張行前,只是單手便材雄壯的都蒙尸取下放到地上,待順勢蹲下來時,手尖便已經涌出宛如實質般的金流,而且言語不停:
“閣下的寒冰真氣只是門,勉強靠著真氣特質降溫,盡量使你伙伴尸腐敗減慢,而無論是什麼真氣,只要能登堂室,都可以洗滌全,使尸在真氣散盡前真正不朽。”
秦寶早見過類似場景倒還好,張行卻只能茫茫然點了下頭,然后本移不開目……這是他第一次看見真氣的高階應用。
但這還遠遠沒完。
巡檢手中金消失,卻又順勢單手將都蒙尸拎起,并看向張行:“我先送閣下伙伴過去,還請閣下與秦公子二人稍待。”
張行還在震驚之中,一時語塞不能答。
而下一刻,他干脆直接恍惚起來——原來,這巡檢一聲招呼打完,左手還拎著都蒙尸,右手中長劍隔著劍鞘在地上一點,便忽然凌空而起,繼而平地生風,氣流涌,整個人便借著落日余暉往河上飄去。
不對,不是飄去,而是飛去!
迅飛鳧,飄忽若神,凌波微步,羅生塵,長河落日,一劍飛仙。
穿越者僅存的一點針對這個世界普通人的傲慢,此時被著凌空一躍擊的碎——拋開分山君、避海君那種神龍存在不提,敢這個世界的凡人修行起來,居然能達到這種地步?!
同樣震驚的還有秦寶,他約知道這是什麼境界,知道這是什麼原理,但依然震一時……當然了,與穿越者緩過勁來后的那種興、好奇不同,這位此時更多的是自慚形穢,所以不提也罷。
數百步寬的大河東流不止,巡檢須臾便是一個來回,然后依次又將張行、秦寶拎著渡了過去,此時太居然沒有徹底沉沒。
而待三人在河北匯集,準備速速去尋一家店明正大投宿之時……隨著最后一縷夕落下,背著伙伴尸的穿越者到底是沒有忍住,忽的于路中止步:
“白小姐……你到底是神仙還是妖怪?”
“活人而已,只是修行稍高一些罷了。”暮下,前面引路的白有思回過頭來,于雙月之下微微一笑,出幾個潔白的牙齒。“還有,小姐這個稱呼很不禮貌,閣下可以稱我為白巡檢。”
報復心強的,張行只能咧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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