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淡有自己的店面要開,當然是留不住的,連續做了十桌菜,眼看飯點快過了便洗手淨面,準備離去。用授予的法發好的乾貨已經可以用了,裘小廚子雖只學會三分廚藝,卻也做出了十味,獲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評。
林淡走時他把兩張菜譜遞過去,激道:“林掌櫃,這是我裘家的製菜方,您收著。”他本想用銀子買下林掌櫃的招牌菜,卻又覺得對方未必看得上眼,倒不如以易,這樣顯得更真誠。
林淡原以爲那兩張紙是銀票,想推開,聽清之後立馬接了過來,匆匆掃視幾下,態度越發和:“多謝你,我每天未時過來教你做金獅子魚,申時離開,直到教會爲止。若是嚴家菜館又出了新的招牌菜,我便再教你一道菜,也是教會爲止。他家出什麼,我便教什麼,包教包會。”
裘小廚子出不敢置信的神,猜測道:“林掌櫃,您是不是跟嚴家菜館有仇啊?”
“我原本想在嚴家菜館對面開一家魯菜館,卻被他們惡意攪黃了,你說有仇沒仇?”
“誒,幸好他們把您的計劃攪黃了,否則整條街的生意都會被您搶了去!”裘小廚子心直口快,剛說完就在心裡喊了一聲“糟糕”,目中滿是討饒之。
林淡用手指點點他,似笑非笑地道:“我就當你是在誇我了,旁人若是問起來,你只說你認了一個師傅便好,不要說我姓甚名誰。”話落從後門走了。
裘小廚子連忙應承下來,他也知道嚴家人齷齪得很,慣用一些不正當的競爭手段。但他們再齷齪又能如何?廚藝一道做不得假,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食客自己能分辨出來,不是輕易就能糊弄的。他躲在屏風後觀察前堂的況,發現兩位王爺已經準備離開了,還讓長隨把沒吃完的菜打包帶走。皇家人最鋪張浪費,似這般粒米必珍的場景可是很見的。
“不行,我得見見這位新來的大廚,問問那道猴頭菇是怎麼做的,裘小子可做不出這種味。”走到門口,誠親王又改了主意,讓老掌櫃把大廚出來。
裘小廚子無法,只好跑出去告罪,說師傅已經走了,明天下午纔來,而且不會固定在橋園飯莊做菜,得看運氣。
“那什麼時候來?”誠親王鍥而不捨地追問。
“未時來,申時走。”
“未時飯點都已經過了!”
“就是來教我做菜的,沒在橋園飯莊掌廚。”裘小廚子小心翼翼地答道。
“算了算了,過了飯點也無所謂,大不了本王把午飯推遲。未時是吧,本王明天還來!”誠親王拎著一個食盒,腆著肚子走了,其餘食客豎起耳朵聽兩人說話,都劃算著明天未時再來。好吃的東西值得等待,晚點就晚點吧。
裘小廚子畢恭畢敬地把兩位王爺送走,偶然一瞥,發現嚴家菜館的掌櫃正地躲在拐角查看自家店裡的形,而他家菜館卻門可羅雀,生意冷清得很。
裘小廚子揚起腦袋冷哼一聲,自父親死後便懸起來的心終於踏踏實實地落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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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淡與湯九回到南城時已經是傍晚,火燒雲連綿於天際,把人的臉蛋照得紅彤彤的,有種溫暖洋溢的靜謐。兩人誰也不說話,就這樣一前一後地走著,走進巷子深,來到自家店門口,就見一名打扮頗爲妖豔的中年婦人正纏著小竹說話,不時手腳,態度輕浮。
看見林淡,小竹子終於舒了一口氣,急道:“我們掌櫃來了,您跟說吧!”話落一溜煙跑了,像是後面有鬼在追。
中年婦人盯著他的背影嬉笑一聲,這纔看向林淡,張口便道:“我給你十兩銀子,你把這間鋪子賣給我吧。”不等林淡回答,自顧自地接下去:“我聽說了,你買這間鋪子的時候花了二十兩銀子,十兩銀子賣給我,你肯定不樂意。但你也不想想,你這家店藏在這麼深的弄堂裡,誰找得著?現在賣了你好歹還能保住一些家底,以後再賣怕是要虧。”
“賣給您,您就不怕虧本了嗎?”林淡不不慢地走過去。
“我是做皮生意的,你能跟我比?只要我的姑娘們岔開雙,我那些客人就知道該往哪裡鑽。不像你,你這家店開在此,客人找得著門嗎?”中年婦人說話十分魯,饒是林淡脾氣再好,也不皺了皺眉頭。
湯九上前一步,想把對方扔出巷子,卻被林淡輕輕拉住袖。溫聲道:“抱歉,我這家店不賣,您去別家看看吧。”做生意講究一個和氣生財,不管對方態度多差,說話多難聽,林淡都不會怒。的心緒很會因爲某些人或某些事浮,彷彿天生就比別人了一些七六慾一般。
那中年婦人似乎是被湯九的鷹目瞪怕了,連忙往外走,走出去幾步又回頭道:“我有一家館就開在前面那條街的街口,翠紅居,你若是後悔了便來找我,我秦二孃。不過我事先告訴你,屆時再賣,我可不會再出這樣的高價!”手裡頭得了兩個江南來的花魁,容貌十分麗,便打算養在深巷裡,長租給別人當外室,這樣賺得更多些。林淡這裡最是清幽,一眼就被相中了,只可惜人家不賣。
不賣就不賣吧,在深巷裡開飯館,不虧死你纔怪!這樣一想,中年婦人總算是解氣了,滋滋地等著林淡上門來求。
林淡哪裡會把的話放在心上,只輕輕一笑就算過去了。湯九卻憂慮道:“要不你還是去西城開店吧?我手裡有幾家鋪面,既可以賣給你,也可以租給你,嚴家人絕對不敢來鬧。”
“謝謝您的好意,”林淡轉臉看他,嗓音低:“湯九哥,您說世界上最好吃的菜是什麼菜?”
這個問題可把老饕湯九給難住了。他吃遍了天南海北,什麼樣的口味都,但非要讓他排一個高低來,他卻做不到。每種菜系都有各自的特與長,也都有各自的擁躉,連那膳也不是人人都吃,有人說好便有人說壞,可謂衆口難調。
林淡見他久久不答,這才指著門樑上的招牌說道:“我既能做出世上最味的菜餚,又何須擔心旁的?”
湯九擡頭一看,頓時恍然大悟。只見嶄新的牌匾上用楷書寫著三個大字——家鄉菜。毫無疑問,這便是世上最味的菜,無論去往何,無論吃過怎樣的山珍海味,午夜夢迴之時,高嶺孤寂之,最思念也最難忘的,還是兒時的味道,還是骨子裡的鄉。尤其在這南城,人人都是異鄉客,人人都是漂泊者,越是吃慣了京味,越是對家鄉菜魂牽夢縈。
林淡耗費十年時間走遍大楚國,學習的都是最最地道的民間菜,開這樣一間飯館,又哪裡會虧?
見湯九想通了,林淡才輕笑起來,“若是在西城,我便開一家魯菜館;若是在東城,我便開一家淮揚菜館;若是在北城我便開一家麪館,無論店面開在哪裡,我總不會沒有生意可做。”因爲相信自己的手藝,所以做起事來總會比別人更有底氣,也更從容。
西城都是達貴人,所以做有菜之稱的魯菜;東城都是富豪,見識廣博、好奢靡、附庸風雅,所以做淮揚菜。淮揚菜講究意境,講究調和衆口,講究雅緻意趣,幾乎每個名菜都有一個典故,最合富豪脾;北城多爲當地貧民,故而只開一家小麪館,每日賣幾碗春麪、雜醬麪什麼的,也有銀子可賺;南城這間家鄉菜館就更不用說了……嚴家人那些鬼祟伎倆,怎麼可能對林淡造困擾。
湯九一路走一路思量這些生意經,不對林淡更多了幾分認識。
“看來是我白擔心了。”他語氣複雜地喟嘆。
“但還是得多謝您的好意。”林淡走進後廚,把熬好的三鍋湯移進大瓦罐裡,繼續用小火燉,完了拿起菜刀切白菜幫子。用不同的刀功把白菜幫子切不同的形狀,有蜈蚣花刀、牡丹花刀、麥穗花刀等等,投水中後緩緩舒展,花開各異。
湯九盯著出神化的刀功看了許久,這才指著放滿沙子的炒鍋問道:“這是準備做糖炒栗子?”
林淡搖搖頭,“練完刀功我還得練顛勺翻鍋,鍋裡沒點重量,怎麼把腕力練出來?一日不練,刀功就生疏了,力氣也消退了,上了竈臺便做不出原來那個味道。”
湯九不嘆了一口氣:“你們練習廚藝,毫不比我們練習武藝輕鬆。”
“每門手藝都是這麼練出來的,不稀奇。”林淡放下菜刀,走進廚房,把熬滷的大瓦罐的蓋子掀開,用長勺徐徐攪拌,完了撈出已經熬爛的整、整鴨、豬蹄、五花等,再把新宰殺的整、整鴨、豬蹄、五花、豬皮等食材投放進去,繼續熬煮,末了把蓋子蓋好,周邊的空隙用溼巾堵住,上頭還一塊石板,以防跑味。
蓋子掀開的一瞬間,湯九差點被薰暈過去,不是因爲臭,而是因爲香,太香太香,簡直勾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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