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縉冷哼一聲,“你簡直不可理喻。”
他懶得再與謝及音糾纏,從馬廄中牽了一匹馬,徑自出府去了。
謝及音心里剛松了口氣,又對上姜史似笑非笑的目,頓時又是一堵。
裴初才來府中一天不到,就與崔縉起了沖突,以后的日子該怎麼辦?
可看裴初的況,若繼續將他扔在馬廄倒座房這邊,新病舊傷添一起,他離死也不遠了。
謝及音看看姜史,又看看裴初,心里千回百轉,一時拿不定主意。
正在這時,裴初似是終于支撐不住,沿著柱子慢慢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殿下!他燒得太厲害了!”識玉過去看了一眼后驚道。
謝及音在心中嘆了口氣,破罐子破摔道:“讓人將他抬到主院東廂房,再去給他找個大夫。”
反正姜史是來挑剔的,就算自己將裴初扔在這里不管,也會覺得自己在蓋彌彰。
第9章 弦音
姜昭像個鬼影一樣,寸步不離地守在謝及音旁,看著玩了一整天的投壺。
識玉趁傳膳的機會去東廂房瞅了一眼,回來后臉都白了,悄悄向謝及音比劃了三四寸的長度,小聲道:“這麼長的刑針,拔出來六,上還有刀傷和烙傷,滿盆的黑,大夫說再燒就燒傻了。”
木箭“啪嗒”一聲過壺口,落在地上,姜昭往這邊看了一眼,對的失誤有些驚訝。
謝及音面如常,著木箭的手卻在微微抖。
過了一會兒,悄悄對識玉說道:“夜里取棵千年參送過去,給大夫封二十兩賞錢。”
自此一連兩三天,謝及音夜里都沒睡好。
姜昭在謝及音臥房外守夜,從的臥房推開窗,隔著兩株海棠花樹和一條游廊就能見東廂房。這幾日東廂房里徹夜點著燈,然而卻聽不見一點靜,若不是識玉時時回來帶信說人還活著,很難想象一個傷得無完的人竟然沒出一聲痛苦的□□。
又過了兩天,謝及音正在后院海棠樹下拭的琴時,識玉來同說道:“裴公子醒了,想來向您謝恩。”
姜史也聽見了這話,轉過頭來盯著謝及音,想要看的反應。
謝及音手掌按在琴弦之上,淡聲道:“讓他過來吧。”
識玉去請裴初,姜史看著謝及音問了一句:“殿下不戴冪籬嗎?”
謝及音抬眼,“怎麼,本宮面目可憎,見不得人嗎?”
姜史說道:“臣是瞧您在駙馬面前都要遮著,怕您忘了,提醒一句,別無他意。”
謝及音知道姜史的言外之意,上來就待裴初比崔駙馬親近,這不是太帝樂意見到的事,作為太帝派到公主府的眼睛,姜史覺得自己有責任提醒謝及音。
謝及音冷笑道:“姜史不知道,本宮在駙馬面前戴冪籬,是駙馬憎惡見本宮之故,非本宮不待見駙馬,你要告狀,也應該去告崔駙馬的狀。”
姜史不言,抬頭看見識玉帶著裴初繞過了圓拱門,正沿著游廊朝這邊走來。
游廊兩側隔步種著海棠樹,葉子落盡了,只剩下紅盈盈的海棠果。裴初著一襲素白的寬袖長袍,腰間一束青玉帶,姿儀修長,別無他飾,行于錯落扶疏的果枝間,襯得他愈加清寂,也映得海棠更加紅艷。
走得近了,可見他臉上仍有病容。然而這憔悴卻毫未減損他的姿容,反而令他有了種靜謙順的風韻。
臉是白的,也是白的,唯有眉眼與鼻梁的棱角愈發分明,垂目行禮時出眼梢一抹淺淡的,遮住了那雙似沉寂無瀾、又似靜深無底的眼睛。
正如……暴雨過后冷月出岫,巉巖灑白,驚起烏鵲哀哀。
謝及音落在琴弦上的手微微一頓,鋒利的琴弦在掌心里割出幾道紅痕。
“起來吧。”謝及音收回目,落在他腳邊的一顆海棠果上,“上的傷可好些了?”
裴初道:“勞殿下憂懷,已無大礙。”
這聲音倒是與謝及音印象里沒什麼變化,讓裴初上前,坐到邊去,指著面前的琴說道:“此琴擱在園中淋了雨,生了銹,本宮調理過數回,仍不得其要,你來試試。”
裴初手拂上琴弦,屈指一勾,古琴發出了一聲刺耳的音節。
“此琴沒有調試的必要了。”裴初淡聲說道。
“修不好了?”
“氣木,已侵蝕其筋理,無論如何調試,彈奏時都會有銹滯之。”
“若是以柳木隔籠火熏,或借夏日暴曬,可還有救?”謝及音問。
“殿下,”裴初角似是勾了一下,眼里卻依舊黑沉沉的,沒什麼笑意,“琴是死木,任何痕跡一旦留下,都不可能完全消除,風吹雨淋與熏蒸暴曬也不會互相抵消。”
“可人是活人,”謝及音道,“這琴跟隨本宮好幾年,本宮舍不得丟棄,你且盡力調試,能還原幾分就算幾分吧。”
裴初說道:“世間名琴與凡品常常只是毫厘之差,難以修補的正是這幾分差別,縱使您將它修得能用了,它也由名琴淪落為凡品,何如及時止損,放任它一朽到底呢?”
謝及音笑了笑,說道:“因為本宮只有這一架琴。”
裴初琴弦的手指微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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