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南橘不明白,為什麽關心一下紀景安,在他眼裏就變了胡鬧。也許他不,所以在他眼裏,不管做什麽都是錯的。
回家的路上,韓裕東又打來電話,自從上次在醫院分別之後,他大概是心有愧疚,時不時會打電話過來,詢問的傷勢如何。
這次打電話,聽說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便主提起來上次答應過,會幫再見傅棋深一麵。“傅總明天晚上會參加一個商務宴會,方便的話,到時候我可以帶你過去跟他見一麵。”
薑南橘連連道謝。這段時間漸漸冷靜下來,已經沒有了當初剛得知清明還活著,傅棋深就是清明的時候,那樣著了魔一樣近乎癲狂的狀態。
年的時候不顧一切地去他,衝破所有的桎梏和枷鎖,隻想和他共度一生。而現在經曆過生死之後,隻希他能好好活下去,用他喜歡的方式。
薑南橘突然有些理解周澤彥對宋暮歌的,如果傅棋深注定是生命中而不得的那個人,那麽願意不去打擾,遠遠地看著他幸福,就足夠了。
回到家時天已黑,自從手傷之後,薑南橘吃飯一直很將就,過去極會吃泡麵的,如今家裏屯了一堆,主要是因為方便,吃完丟掉,不需要洗碗。
紀景安難得按時下班,他這段時間一直借住在師弟的實習生宿舍裏,宿舍條件自然不比家裏,洗澡要排隊,洗服要投幣,更不可能會有掛燙機這樣的高級東西。
再加上同宿舍的小朋友們大概實在年輕,力旺盛,時常打遊戲到半夜,吵得他睡不好,直接導致他的生活質量倒退了十年。
他也不是沒想要回家,哪怕隻是像上次一樣,趁薑南橘不在的時候,回家拿點日常品,但是卻忍住了,因為他必須要讓看到,他想離婚的決心。
宋暮歌回國了,在回來的第三天就給他打了電話,的爸爸喝醉酒,用啤酒瓶把媽媽的頭打破了,流不止。
那天晚上他趕去醫院的時候,宋暮歌一個人坐在急救室門口的長椅上,天特別冷,卻隻穿了一件,雙手環抱著自己的,不停地發抖。
見到他來,像見了救星一樣,流著淚撲進他懷裏。那樣驕傲的一個人,隻有在他麵前,才肯表現出弱的一麵。那一刻,他們數年的分別,的不告而別,他的婚姻,好像都不曾存在過。
當初跟薑南橘結婚,是迫於家裏的力,也有報複宋暮歌的想法。如今回來了,倘若過得好,也便罷了,可是並沒有比之前過得更好,甚至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他沒有辦法做到袖手旁觀。
雖然跟宋暮歌還一直保持著恰當的距離,但是紀景安從來不是一個會放任自己的不清不楚的人。既然時隔幾年,又開始和宋暮歌重新接,那麽不管最後結果如何,眼下首先要做的,是把他和薑南橘的婚姻做個了結。
離婚的決心已定,紀景安卻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回家跟薑南橘攤牌。對薑南橘,他始終是懷著愧疚的,或許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占有,他發現自己在麵對時,總會不自覺地心。
比如下午看到的手背紅腫,沒忍住幫換了藥,再比如現在想到手上的斑駁傷痕,又沒忍住去急診科給買了去疤痕凝膠。
他安自己,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醫者仁心。
口袋裏裝著去疤痕的藥,紀景安終於有理由說服自己,在十幾天之後重新踏進家門。
家裏燈昏暗,薑南橘赤腳蜷在地毯上,麵前放著一桶泡麵,客廳裏往日擺著的鮮花和各種小玩意統統不見了,顯得空禿禿的,沒有毫家的覺,他才想起來是那天晚上一怒之下都砸了。
電視上正在播著電影,紀景安一眼就看出來,是那部過了許多年後依然很經典的,《勇敢的心》。
華萊士披戰袍,在陣前高喊:“戰鬥,你們可能會死,逃跑至還能多活一會兒,年複一年,直到老死在床上。你們願不願意用這麽多茍活的日子,去換一個機會,就一個機會……”
薑南橘正哭得淚流滿麵,毫沒有察覺到有人進來,紀景安悄無聲息地走到旁邊,挨著坐下來。
嚇了一跳,猛地轉頭看他,甚至沒有來得及掩飾眼底的脆弱和無助。幾秒鍾之後才反應過來,手忙腳地找紙巾眼淚和鼻涕。
紀景安靠在沙發上,看著瘦削的肩背,突然出聲問:“如果是你,你會怎麽選?戰鬥還是茍活?”
因為哭過,眼睛紅紅的,鼻子有些堵,說起話來悶悶的,“我從小到大,都沒什麽戰鬥力,我從來沒有跟別人搶過什麽,除了你。”
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隻是說著說著,眼淚又不自覺地落下來。
紀景安看著落淚,莫名有些心煩,俯了兩張紙巾扔給,“別哭了,哭這樣還怎麽好好說話,你應該不是這樣弱的人。”
輕聲說了幾遍“對不起”,眼淚才漸漸止住。
“我前幾天去看過外公,現在天氣暖和了,他的好了不,清早會起來去公園遛彎。”
薑南橘知道紀景安突然說起外公的,意味著他接下來就要說離婚的事,不由得抓了懷裏的抱枕,咬一言不發地隻是聽著。
“前幾天我去參加同事的婚禮,上周我還去參加了另一個同事家寶寶的百日宴,場麵不大,但是很熱鬧,也很溫馨,我想那才是婚姻應該有的模樣。而我們這樣的無婚姻,原本就隻是個錯誤。既然是錯誤,就不能一錯再錯,你說對不對?”
不知道是不是薑南橘的錯覺,每當紀景安想要開口說一件很殘忍的事,他總是會用最緩的語速,最飽含深的語調,好像在說什麽溫繾綣的話。
本能地搖頭,把蓄在眼睛裏的眼淚搖得紛紛落下,“不對不對,不是這樣的,我們的婚姻並不隻是個錯誤,我你,我願意為了你做任何事。”
紀景安沉沉地歎了口氣,“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任何事,隻要你答應離婚就好,這是我唯一希你做的。”
明明心裏反複告誡自己要留住最後的麵,還是哭得泣不聲,整個人被一種深深的無力困住,知道紀景安說出這些話,代表一切都將不可挽回,但是卻像個溺水之人,拚命掙紮著想抓住點什麽。
“如果沒有宋暮歌,我們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聽提起宋暮歌,紀景安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倍,連名帶姓地喊,“薑南橘,這是我們兩個之間的事,跟其他人又有什麽關係?你為什麽還是不明白,我們之所以會走到今天,有且隻有一個原因,就是我們之間沒有。”
他的聲音很大,落進薑南橘的耳朵裏,像聲聲悶雷,滾滾而過,而後在的腦海裏轟然炸開。
薑南橘閉著眼睛,死死咬著,聲音抖著,“景安,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紀景安騰地一下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給你時間可以,但是你最好不要再反悔,三天之後我會再回來,到時候我要看到你簽過字的離婚協議書。”
說完他氣衝衝地踢了一腳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薑南橘抱著膝蓋,在空又荒涼的客廳裏,坐了很久。
平心而論,自認並不是一個固執的人,從小到大被的很,很有自知之明,所以總是很自覺地降低自己和預期,也很會去強求什麽。
唯有這件事上,先是不顧一切地去清明,又因為清明而上紀景安,一直都在拚盡全力試圖掙紮,隻是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好像再也沒有任何理由,也沒有資格再去留住紀景安,所謂的在他眼裏,隻是沉重的負擔,隻是阻擋他追求所之人的障礙。
許久之後,赤腳踩著地板,去書房找到幾個月前那份離婚協議書,紀景安的名字早已工工整整地簽在了上麵。
他們沒有孩子,沒有債務,沒有共同財產,紀景安很大方,還把這個房子留給了。他們大概真的沒有夫妻緣分,連離婚協議書都隻有薄薄的一張紙,顯得這樣簡潔明了,毫無爭議。
本來已經拿起筆,準備簽字,筆尖落下的時候,又突然後悔了,連忙把筆扔到一旁,隻在協議書上留下一個圓圓的黑點。
紀景安給三天的時間,那麽隻要晚一天簽字,他們的婚姻就會多存在一天。最後的最後,依然還是這樣卑微地著。
整個晚上,薑南橘都沒有睡好,早上起來喝了兩杯咖啡,才能勉強維持一天的頭腦清醒。
韓裕東在快下班的時候打來電話,約好到研究所來接,宴會的地點就在翠宮酒店。
一路上,韓裕東都在不停地說話,顯得十分張。“薑小姐,等下宴會開始之後,傅總會跟客人們寒暄敬酒,這個時段是重頭戲,你一定不要出現。等到大概九點鍾,客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按照傅總的習慣,會到旁邊休息室喝茶醒酒,我跟服務員打聲招呼,你可以在那裏等他。”
“今天我可是沒有跟傅總打招呼,帶你來的。如果他大發雷霆什麽的,你可千萬別把我供出來。我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希也是最後一次。”
薑南橘一一點頭應下來。
時針指向九點一刻,薑南橘麵前的茶水已經被服務員換了幾次,但是一口都沒喝,像被韓裕東傳染了似的,張得手心都出汗了。
終於在九點半的時候,休息室的門被大力推開,韓裕東扶著傅棋深走進來,他閉著眼睛,臉蒼白,似是極不舒服的樣子。
過去他下了班之後,經常不吃晚飯就一頭紮進酒吧,空著肚子喝完酒之後,就是現在這個樣子。
薑南橘對韓裕東說:“去拿一杯果來,最好是橙,熱的。”
傅棋深聽到的話猛地睜開眼睛,揮手推開韓裕東,深深地看了一眼,踉蹌著在沙發上坐下來,兩條長疊,冷冷地說了句:“我不認識你,請你出去。”
好像自忽略了他的話,固執地在他麵前坐下來,“傅先生,我知道你不認識我,但是我想冒昧求你一件事,隻要你答應我,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打擾你。”
韓裕東拿著一杯熱橙匆匆回來,傅棋深倒也沒拒絕,皺著眉一口一口喝下去,蒼白的臉才漸漸有些緩和。
“出去吧,把門關上。”傅棋深對韓裕東說完,複又轉向薑南橘,“說吧,什麽事?”
薑南橘還沒開口,眼圈已經紅了大半。拚命穩住自己的聲線,說出來的話卻仍是抖著,“傅先生跟我的一位故人長得很像,能不能請你替他我一聲,小暖?隻要一聲就好。”
也許是喝醉了,傅棋深的眼睛裏迅速湧起一層淡淡的水汽,他垂下眼眸,斂去眼中異樣,“我為什麽要答應你?”
薑南橘定定地盯著他,目中滿是乞求,“看在剛才那杯熱橙的份上,可以嗎?”
傅棋深靠在沙發上,沉沉地歎了口氣,他用手遮住眼睛,用極輕極輕的,近似耳語的聲音喊了一聲,“小暖。”
電火石的一瞬間,薑南橘好像又回到了他們的年和年時代,回到了和清明互相許諾共度一生的時刻,而這幾年的痛苦折磨,仿佛也因為這句小暖,終於煙消雲散。
的清明還活著。
站起來,對著傅棋深緩緩鞠了一躬,“傅先生,謝謝你,給你添麻煩了。”
出門時,夜空中飄起了細雨。時值春寒料峭,雨下得並不大,薑南橘沒有帶傘,漫無目的地沿著馬路走了一段,走累了就停下來站在路邊,看著川流不息的車輛,還有不遠的萬家燈火。
在的心深,始終對家庭和家人有一種極度的。最開始以為清明會給一個家,後來外公外婆收養了,雖然隻是把作為一個替代品。
再後來和紀景安結婚,終於得償所願,擁有了自己的家庭,可惜到頭來終究隻是的一廂願。
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去城郊的青山墓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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