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嬪笑道,“借老祖宗吉言,奴才真能得個雙胞,那就是奴才最大的造化了!”
太皇太后賞了碗冰糖銀耳給,一面道,“最近皇上可來瞧過你?”
這一問問到了通嬪的痛,自打萬壽節上匆匆見過一面之后,那位主子爺有一陣子沒上長/春/宮去了,只偶爾打發前的總管太監來問一聲,看缺什麼短什麼就人辦去,自己倒是整日躲在養心殿不面,去過兩回想見一見,都太監攔住了,說沒有萬歲爺的吩咐不讓進,后來聽說皇上近來寵幸永和宮的多貴人,連翻了三夜綠頭牌子,氣得什麼念想也沒了。
后/宮佳麗三千,就圍著一個男人轉,他今兒和你一頭睡,轉天連你什麼都忘了,這是在大的悲哀啊,還不能有怨言,丈夫不是你一個人的,是大家的,你有什麼資格不痛快?別以為自己懷了子就能有什麼特權,皇上兒多了去了,十個皇子,十四個帝姬,孩子生下來也不著自己帶,眼不開闊,只盯著腳前的這一小片,連活著都沒什麼勁兒,所以得看開了,花無百日紅,大家都一樣,半斤對八兩,還有什麼可惱的!
通嬪眼里的愁云一閃而過,復又笑著說,“皇上政務忙,我那兒又沒什麼要事兒,好吃好睡的,他自己來不了,常李玉貴來瞧我的。”
太皇太后點了點頭,“你是個懂事的孩子,知道你們萬歲爺不容易,人都說知足常樂,像你這樣襟的才能在宮里活得好,要是見天兒的找不自在,自己和自己過不去,弄垮了子也沒人心疼你,就了自作孽了。”
通嬪躬應道,“老祖宗說得極是!我是個一腔子到底的人,肚子里也沒什麼彎彎繞,想著和姊妹們一團和氣就是最好的。”
太皇太后聽了愈發撞到心坎上,“正是呢!人都說讀書人難纏,你是個例外的。”
通嬪掩著笑,“太皇太后抬舉奴才!如今咱們西六所不我能寫字了,還有老祖宗跟前的錦書姑娘呢!塔嬤嬤會調理人,慈寧宮里的宮子個個水蔥似的。”
塔嬤嬤聽通嬪提起自己,方才話道,“小主快別往奴才臉上金了,都是姑娘們伶俐。”
太皇太后往桌前看,錦書仍是一不茍的仔細模樣,帖子抄得長了,順著右手邊一點點的垂下去,老佛爺有些奇怪,這十來年一直在掖庭呆著,那里的活又重又累,想也沒時候讀書練字,這手漂亮的小楷長久不寫是怎麼保持得這麼囫圇的?于是道,“錦書,掖庭那兒也有這種寫字的差使嗎?”
錦書停了筆道,“回老佛爺,有時候雜役房出賬要記檔,上管事的忙,就吩咐奴才幫著料理。”
太皇太后垂下眼皮子,“怪道呢,原來是一時也沒落下,方不曾白荒廢了這手好字。”
錦書唬了著跳,忙跪下道,“奴才死罪!”
太皇太后擺了下手道,“沒什麼,起來吧!這是自小就會的,跌跤都跌不掉的東西,會就是會,我倒不喜歡別人欺瞞我。往后你又有新差事了,但凡有帖子手諭要出,就都給你了。”
錦書曲曲膝,應了個“是”,復坐下撿了筆接著謄寫。
太皇太后又對通嬪道,“你們可議了年初一怎麼過?”
在宮里,三十比平日略隆重些,過年的正經大日子是年初一晚上的天地人大宴,皇帝皇后親自侍膳,給太皇太后、皇太后斟酒布菜,傳菜的太監從壽膳房排到和殿,足足五百個人,那真是天字第一號的大宴席!妃嬪是沒有資格參加的,只能自己想法子找樂子,通嬪道,“咱們議了,到建福宮去,章貴妃作東,請咱們吃席。”
太皇太后笑道,“那敢好!只是章貴妃子不爽利,怕又累著。”
通嬪道,“老祖宗放心吧,我今兒去瞧了,已經大安了,說是計劃照舊。”頓了頓又道,“一眾姊妹都去,只永和宮的多貴人告假,說近來頭暈,不去湊趣兒了。”
太皇太后臉上有些不悅,“有病就醫診治,什麼了不得的大病,大禧的日子要告假?章貴妃前陣子病得那樣還日日來請安,那識大,偏貴,頭暈得起不來炕了不?”
通嬪知道太皇太后素來討厭底下令箭,充大尾鷹的,這麼一提見果然冷了臉子,暗里高興不已,又要裝好人,舌頭打個滾道,“老祖宗別氣,多貴人進宮時候短,年紀又小,近來圣眷正隆,許是累著了。”
太皇太后一哼,“圣眷正隆更要小心做人,是個什麼位份,拿喬得這樣!”
通嬪應道,“老祖宗教訓得是。”
說話間,宮門上太監扯著嗓子通傳,“皇上駕到!”
錦書一怔,正在硯臺里蘸墨的筆頓住了,腦子里一片空白,看見通嬪由人扶著站起來,便連忙擱了筆起,才站定,眼尾掃見宮打起簾,一道明黃的影進了偏殿,低頭和眾人一同肅拜,只聽皇帝恭敬道,“孫兒給皇祖母請安。”
一,覺得背上寒登時直豎起來,背心里冷一陣熱一陣,汗涔涔像生了場大病似的,那聲音和藩王晚宴上對對子的聲音重重堆疊,在腦中循環放大,手腳幾乎打起了擺子,神思混沌,耳中只剩窗紙上北風相撲,發出的簌簌之聲。
太皇太后笑道,“皇帝怎麼這會子來了?”
“上半晌聽說皇祖母上不好,孫兒心里惦念,批完了折子就上趕著來瞧瞧。”皇帝邊說邊解了頸下系的閃金長绦,崔貴祥忙上前替他了大氅,接在手里。他見屋里人跪了一地,便道,“都起來吧。通嬪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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