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曳室,酒佳肴,滿屋奢靡。謝卻山發束玉冠,換了一赴宴的寬袍襴衫,白底雲紋,領袖間繡有綠竹,襯得愈發整個人顯得俊朗拔,氣度開闊。
南慣常隻見謝卻山穿著暗常服,不茍言笑,老氣橫秋,第一次見他於宴上言笑晏晏,仿佛隻是一個翩翩世家貴公子,有些晃神。
他們的目不期而遇。
南驚得險些手一抖,將托盤裏的酒傾倒出去,好在立刻穩住了心神,沒鬧出什麽靜來。
謝卻山的目隻在歌姬之中停留了一眼,並沒有什麽多餘的反應。
南心想自己還有流蘇遮麵,能將容貌掩去大半,又生出僥幸,低頭將自己藏在花枝招展的歌姬們後,草草往席上瞥了一眼。
席上有謝卻山、鶻沙和幾個岐軍將領,謝鑄得離眾人稍遠一些,他雙手被反綁後,脊背筆,怒目圓睜,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應是被下了啞藥。
方才在街頭聽了不誹謗謝鑄的話,說他已經投了岐,南也拿不準真假,如今一見,才知道文人亦有錚錚鐵骨,居龍潭虎依然無所畏懼,若是換,早就膝下一,跪得比誰都快了。
而岐人這一招,置三叔於不義,可謂殺人誅心,南也難免憤怒。可這瀝都府裏岐人隻手遮天,饒是有這個心,當下也不是營救三叔的好時機。
謝鑄坐的位置十分微妙,他坐在半開的窗戶前,若是有人來營救,這個位置是最方便逃離的,不過這在南的眼裏,就更像是一個請君甕的陷阱了。
如果謝穗安有備而來的話,很可能就藏在窗外,等待時機下手。
但岐人的埋伏一定也在附近!
鶻沙手一揮,招呼歌姬們座,笑道:“你們可要伺候好謝知監,讓滿城的腐儒們都看到,知監在我們大岐的照顧下,吃香喝辣,日子過得好不逍遙。”
謝鑄神怒極,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歌姬們三三兩兩練地坐到賓客的旁,南剛想去謝鑄邊,搶占窗邊的位置,卻被一個聲音喊住。
“你過來——”謝卻山似是無意地隨便喚了一個歌,正好點到南,他垂眸示意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酒杯,“倒酒。”
南本想去窗邊,借關窗的機會對謝穗安傳遞消息,卻被謝卻山生生打斷。毫不懷疑自己肯定是被認出來了,小命恐怕都難保,別提還想救謝穗安了。
極其不願地挪到謝卻山邊坐下,依言為他倒上酒。
酒斟滿了,謝卻山沒有去端酒杯,又遞了一個淡淡的眼神過來。
南覺得莫名其妙,掃了一圈才發現其他歌姬都快到賓客上了,喂酒的喂酒,夾菜的夾菜,好不殷勤。
南的遲鈍顯得慢了一拍,為了顯得自己不那麽格格不,隻能端起酒杯,學著其他歌姬一樣,僵地喂到謝卻山邊。
謝卻山配合地張喝酒,麵上端的依舊是不聲。
喝,喝死你——南察覺到了戲弄,有些生氣又不敢聲張,索生了擺爛之心,手上的力道重了幾分,將杯子往前送了送。
謝卻山猛地被酒灌進去,嗆了一下,連連低咳幾聲。
看到他狼狽,南總算有了那麽一點點報複的快,剛想收回手,卻被謝卻山扣住手腕,冷冷地盯住了眼睛:“小娘子怕我?手抖的這般厲害。”
南使勁想回自己的手,裝委屈的模樣:“人別逗奴家了,奴隻是覺得有些冷……這大冬日的,奴去關窗好不好?”
謝卻山盯著腕上的那隻玉鐲,他不鬆手,反而借力一把將拽過來,任跌坐到自己懷裏。
“小娘子莫不是在怪我不懂憐香惜玉?”
堂上一片哄笑,南隻覺撞一個炙熱的懷抱,他的氣息裹了滿,腦中頓時一片空白,眼神慌一抬,看到了他近在咫尺的臉龐。
像是新修過的麵,下的胡茬仍留了微不可察的青的,離得這麽近時,看得十分分明。莫名覺得生,卻又覺得這讓他更像個活生生的人了。
他修長的指節虛握著的腰肢,溫度隔著手掌傳過來。南此刻得很,似有無數五彩斑斕的線條掠過腦海,連呼吸也變得紊起來。
這麽坐著在他上,總覺得搖搖墜,被迫揪住了他的袖。
謝卻山坐懷不,麵上三分譏誚,朝桌上佳肴抬了抬下。
“喂我。”他命令道,一副練狎的姿態。
既然要演,南也豁出去了,抄起筷子,麵前有什麽,通通夾起塞他裏。這才注意到桌上的席麵,各山珍海味,煎食雕,應接不暇,饒是如此局促的境下,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的每一個微末反應都悉數落在他眼裏,隻是不聲。
一旁的歌姬調笑道:“人怎的這般偏心,奴家坐在下風口,奴家也冷。”
謝卻山抬了抬眉梢,滿臉的漫不經心:“那你去關窗。”
歌姬自討沒趣,隻能起關窗,但南瞬間清明過來——若是別人去關了窗,便失去了這唯一可能與謝穗安流的由頭。
此刻,謝穗安確實就躲在簷下牆,將屋中形觀察了個七七八八。
屋裏這些岐人加一個謝卻山,打起來雖然費力,但隻要速戰速決帶走三叔,還是能應付的。
在花朝閣中的應已經往酒裏下了藥,等宴上酒過三巡,便是出手的時機。
可不知道,那應早就被岐人摁下了,酒裏本沒有藥,需要對付的也不僅僅是屋裏這些看見的岐人,整個花朝閣上下都布滿了埋伏。
若南再不給謝穗安遞消息,將甕中之鱉。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歌姬要關上窗的時候,南忽然驚恐地了起來:“啊——窗外好像有人!”
一邊驚呼,南一邊攬住了謝卻山的脖子,佯裝害怕地將頭埋到了他懷裏,實則為了他在此刻彈不得,給窗外的人多留一點逃跑時間。
除了謝鑄,謝卻山是離窗口最近的,坐在門口的鶻沙立刻走到窗口探看出去,窗外已經空無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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