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站在人群最外層的婢阿絳,慌地差點將手里的茶杯打翻。
趁著眾人注意力全在塌前,阿絳躡手躡腳放下杯,小心從外面溜了出去,之后直奔溫居榭去報信。
這一道奔得急,幾乎慌不擇路,心里更是憂思著,大王子好不惱人,家姑娘明明和三王子兩相悅,如何能再被當做禮送去大梁?
而且聽說中原人個個險狡詐,其中更不乏像霍厭那樣殺人如麻的閻羅鬼,姑娘若真去了,豈能安然?
……
溫居榭。
檻墻上的支摘窗半撐起,鋪落傾灑在黃花梨木桌面,施霓一手撐在桌上虛托著下,一手正抬指翻著琴譜泛黃的書頁。
時而微風起,輕盈的淡羅裾擺前后波,宛若一朵的芙蓉花,含綻放。
又翻過一頁,這時,垂在人肩旁的一縷發,因風舞著揚飄到飽滿額前。
施霓似被到,略微蹙了下眉,可即便是著不耐煩的神態,映在那雙耀熠的桃花眼里,含義也像嗔更濃,怨稍輕。
將琴譜放下,正準備把剛剛背下的指法回憶一番,這時,門口忽的突兀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
施霓聞聲抬眼,就見自己的婢阿絳又門也不敲地莽撞跑進來。
“阿絳,跟你說過好多次了,在王府不能這麼沒規矩,若只有我在也就容你放肆了,可萬一不巧上云娘娘和稷哥哥,你這頓罰定是要挨上的。”
阿絳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一進屋,直接跪在施霓面前,表痛苦悲壯,“若是能為姑娘規避禍事,阿絳就算罰也心甘愿!”
“禍事……”聞言,施霓喃喃地重復了一遍這兩個字,當下卻并無什麼恐懼。
自有記憶起,邊的禍事似乎就沒停過,父母早亡,家族衰落,豢養宮中……除去一副鮮靚麗的皮囊外,本一無所有。
而及笄之后,就連唯一自持的貌,也漸了引禍生事的源頭。
寄養宮中,從來不由己,于是學著得過且過,將對一切事的期待值放到最低。
既如此,還能有什麼禍事能值得傷神怨嘆?不過是茍活罷了。
“你且起來,膝蓋久跪會痛的阿絳。”施霓微嘆息,彎將婢扶起,子溫吞和善,對待手下人也是惻關懷。
可阿絳卻倔強不肯起,見施霓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一時憂心更重。
“姑娘對自己的事總是不上心的,可這次危難卻不是平日里的宮苑斗,能被周旋化解,涉及國難,姑娘若再不想法子,恐被當作西涼求和的貢禮,獻送大梁!”
在施霓怔然的目下,阿絳言簡意賅將事的前因后果講述完整,末了,又再次強調,此事為大王子拓跋川所提,而三王子拓跋稷則極力反對。
聞言,施霓心頭涌出些許復雜,恐懼是有,但麻木更多。
是罪臣之后,世上早無親人可依,幸得被云娘娘收養宮中才不至死街頭,起初,還幻想天真,真把云娘娘認作自己的恩人,貴人。
可直至后來,無意聽到云娘娘和嬤嬤私語,才知們肯施舍好心,竟都是為了將盡心調.教能與王后爭寵的棋子,的歸宿,不是這溫居榭,而是大王的床榻。
也是那時施霓才恍悟,怪不得這些年來,食住行樣樣最好,被養的程度甚至與金枝玉葉的公主無異,還有嬤嬤對所提的那些奇怪要求……竟都出自,一場經年謀。
這些年來,無論冬夏,都必須夜夜浴泡上半個時辰,十多年的潤養,如今的如嬰孩,揩一把都好似能出水的;還有常年來必須每日要喝的至苦湯藥,也較同齡而言發育得更甚,尤其部,常覺滿漲。
一個未經人事的,哪里懂得這些后宮腌臢手段,是后知后覺才意識到,云娘娘這些年來對所謂的偏寵關照,本不是出于憐,而是在飾裝禮!
為了自己的后宮地位,施霓無辜了的試驗品,被用心調養了一個任何男人都拒絕不了的尤,更或是,床笫玩……
當然想逃,可雙方實力殊懸,除了認命只剩一死。
而造化弄人的是,偏這時,三王子拓跋稷對傾訴歡喜,云娘娘機關算盡,卻沒料到自己的雅正兒子也沒逃過男人的劣,對同樣是貪垂涎。
也因此,云娘娘的計劃被打,而施霓暫靠著拓跋稷的庇護,安度了這數余年。
而如今,不知拓跋稷究竟還能護幾時。
施霓嘆息自己躲不過的命運,于是不自怨自哀地吁出一口氣:“不管是西涼還是大梁,于我而言不過是從狼巢到虎,左右不由己,又有什麼區分。”
阿絳并不知云娘娘的計謀,當下還天真道:“姑娘何出此言?以云娘娘對姑娘的偏寵,怎會舍得將姑娘送去千里外的大梁,更何況稷王子對姑娘深許許,此事他絕不會應允的呀,如今姑娘只管去找他們示弱,再可憐掉幾滴眼淚,這禍事自當可以避免。”
施霓無力坐回榻,目散到窗外開得正好的木槿花上,半響才道:“阿絳,這里是王宮貴苑,最不值得信的,就是二字深。”
阿絳當時不信,卻不想施霓此言當真一語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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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春日,心口微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