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賭氣,不想理會他。可怒火燒起來還不到片刻,就開始說服自己:小叔子畢竟是好意,好歹也是亡夫的親弟弟,回去看看也是使得的。
再說怎麼敢生他的氣呢?人家以后一手指頭也能碾死。
氣鼓鼓的臉兀自泄了氣,把干糧掰兩半,朝崔凈空的方向遞了遞,等人走到面前才不自然地開口:“你拿著墊補點,還得走些時候才到。”
青年很識趣地順竿爬道謝,手接過,目掃過下意識拽著袖口的左手,暗自勾起角。
多天真、善良的人。對付,簡直比揪住不聽話的貓的后頸還要簡單些。
兩人休息片刻又出發,倆個人走了一段路,遠一片蒼翠中忽地鉆出一個檐角。
獵戶靠山吃山,馮玉貞嫁過來后,崔澤就在半山腰地勢開闊,手建了這座木屋。
時隔一世,再看見這個丈夫和自己曾經一片一瓦壘起來的房子,不免鼻尖一酸,當時走的急,連門都沒上,也不知道這半個月來有沒有進過賊。
推開房門,屋里仍然保持著離開時的模樣,里面的陳設毫未變。從附近挖來的兩盆蟹腳蘭還擱在窗臺上,花骨朵亭亭玉立,只是因為多日不澆水有些萎靡。
馮玉貞按照記憶從柜里把兩人的積蓄找出來,荷包并不算鼓,滿打滿算有二百多文,這還拋去倉促間拿出一大半給崔澤請大夫的錢。
把荷包收起來,接著從屜里翻出首飾盒打開,里面整整齊齊放著五簪子,笑容便浮現在上,眼圈卻瞬息紅了。
木屋的每一都有兩個人的影子游。墻上的弓箭,門后放著的箭鏃,人的首飾,一床被子,兩個杯子,還有他們當初說好為以后的孩子預留的房間。
所有這些都親地不分你我,人和人之間分明的邊界被有意混淆,最后融溫馨的一。
崔凈空的視線環顧一周,神莫名,落回前的馮玉貞臉上。
低著頭,在無聲地哭泣,并不避諱崔凈空,又或許只是單純顧不上他了。
淚珠子連一條直線,僵直地滾落,漸漸有些哽咽。抬起手背略地揩一揩,得臉頰生疼,把盒子里每支都細細過去。
索到其中紋路糙的檀木簪時徹底崩潰,心里一牽一牽痛得厲害,馮玉貞著這柄崔澤為做的第一只發簪緩緩蹲下,頭枕在胳膊彎里,噎聲越來越大。
淚眼朦朧間,一只手闖進視野,掌心放著一張帕子。
恍然間竟錯認崔澤的手。
一樣寬大、骨節分明,只可惜這只手冷白,而不是被毒辣日頭燙出來的麥;雖然指節也生繭,但虎口并無傷疤。
遞給帕子的分明是丈夫的親弟弟。
崔凈空就站在小小一團的寡嫂前,烏黑沉冷的眼珠里清晰倒映著此刻狼狽的神。
人臉上淚痕錯,眼角暈染灼燒一般的紅,原本服帖的鬢角也了,發黏在臉上流連,手里死死攥著的簪子做工十分糙。
崔凈空只瞥了一眼就斷定,哪怕他從沒有做過,也有把握做的比這個好數倍。
既然是這樣不值錢的玩意,又為什麼哭呢?
和他單獨相的五天里謹慎老實到無趣的寡嫂,瘦弱的、平庸的格,居然也能發出這樣激烈的緒。
近乎歇斯底里,像是飛蛾撲火,被火苗吞噬泯滅的瞬間一樣令人驚嘆。
垂眸凝視人發紅的鼻尖,崔凈空突然想知道,被這樣著的人,會有什麼樣的?
第6章 暴雨山
同相的丈夫兩隔,歷經兩世的沖刷記憶卻仍然鮮活,如同決堤的水,將卷進悲痛織的蛛網里無法掙。
被他橫來一手打斷,馮玉貞哭得暈乎乎的腦子倒是清明了些,想起屋子里還站著小叔子,平白人家看了場笑話。
思緒回籠,勉強收住了緒。噎噎地接過帕子,胡了,把眼淚一腦全不客氣地抹上頭了。
完才后知后覺,手里這張藍帕子恐怕是小叔子的東西。訕訕放下要遞回的手,打算回去給他洗干凈。
心雖慢慢平復,但畢竟大哭一場,口有種被干的空。腳蹲的發麻,使勁扶著桌才站起來。
正要合上首飾盒帶走,手下作一滯,馮玉貞盯了兩秒,上下翻找一番,視線在桌上左右逡巡,仍然沒找到。
最特殊的那支簪子丟了。
之所以一開始沒想起,因為這支簪子的來歷被馮玉貞刻意忘了。
那天崔澤拎著來的貂去鎮上賣貂皮,他到家的時候,馮玉貞恰好還在二姐家逛親戚。他是個閑不住的子,跑去林中撿柴,這才平白遭了大難。
跌跌撞撞跑回來,迎面撞上馮玉貞,那張已經發紫的臉上只來得及出很欣喜的笑,捂著脖子上的兩個,半句話都說不了。
用沾的手巍巍從懷里掏出來一支白玉簪,這也是崔澤送的最后一支簪子。轉眼間丈夫就直僵僵倒在地上,馮玉貞只顧著慌呼救。
現在人已經走了,與他相關的一切東西就變得格外珍貴,卻不知道當時手足無措下隨手扔在哪兒了。
翻找的功夫間,一直被忽視的崔凈空開口:“嫂嫂可是在找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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