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響起一陣諂而又恭維地招呼聲。
“路總,您這可算是來了!您要是不來,我今兒這兩瓶53飛天還真不知道該不該開呢!”
氣氛一時間被某種虛偽而又功利的氛圍籠罩。
但同時也證明了,他們等了一晚上的人的確是位不可得罪的貴客。
可在聽到稱呼的那一瞬間,褚雲降手上撥弦的作狠狠一頓,眼簾倏地往上抬了抬。
但隔著屏風,視線被一層朦朧的喬其紗擋著,隻勾勒出一圈廓,本看不清。
蹙了蹙眉,神思在這一刻開始遊離,前一秒還冷得如同墜進冰窟的雙手,此時掌心都已浸出了層細汗。
須臾,抿了抿,自我暗示道——
應該不會那麽巧,整個淮江姓“lu”的又不止一個,更何況又不一定是那個“路”。
想到這,順了口氣,盡量讓自己微微抖的手鎮定下來,繼續穩穩地撥弦。
屏風那頭又是一陣響,似是主客落了座。
接著,一道腔調朗潤,語氣裏帶著點意味不明的調侃緩緩響起。
“哦?那李總這是在責怪路某來遲咯?”
尾音微微上揚,音質潤澤磁,漫不經心中又著點令人生畏的威懾。
於是,四下瞬間陷一片僵的靜默中。
褚雲降也跟著狠狠一愣,在悉的音調傳耳鼓的那一刻,某些記憶深穀裏的畫麵猶如漲了的海水,一點點漫過腦際,最終將完全淹沒。
腕骨不經意地了,紅潤的也霎時失了。
在晃神中,指尖的義甲忽地重重勾過琴弦,接著——
“嘣——”的一聲。
琴弦斷了。
原本繃的弦,失去了外力約束,崩彈到指腹上,瞬間打出一道深深的紅痕。
原本徐徐傾瀉的琴音也瞬間停止。
屏風那頭,剛被噎了話的李總聞聲立刻將注意力轉移了過去,眉頭深深隆起,聲不悅地道了聲:“怎麽回事兒?”
一時間所有人的注意都集中了過去。
褚雲降靜默了片刻,眼睫微微了,將手緩緩從琴上挪開,纏了義甲的指尖輕輕了拳,尖銳的玳瑁片陷進掌心的裏。
刺痛,但卻讓人清醒。
須臾,輕緩歎了聲,從圓凳上站起。
“抱歉,琴弦斷了。”
姑娘的聲音宛若山間清泉,明淨徹,隔著朦朧的屏風傳來,讓原本想發難的人都怔了片刻。
人對好的事,總有著更大的包容。
可是卻無人發現,那抹原本姿態隨意地坐在正位上的影,在聽見聲音的一剎那,單薄的眼皮緩緩往上掀了掀。
一雙深邃的眼瞳淡淡往屏風後看去。
喬其紗質地的屏風,上麵繡了幅煙雨行舟圖,影綽的紗麵裏,虛虛勾勒出一個纖瘦曼妙的影。
褚雲降頓了頃,又是一聲歎息後,緩緩拆掉指尖上的義甲,才邁開步子,往屏風前走去。
上好的紅木地板,與鞋跟撞,聲聲作響。
幾步後,從屏風後走了出去。
屋裝修古樸又富麗,頂上盞盞宮燈亮如白晝,的視線淺淺往人群中遞過去。
剎那之間,與另一道犀利尖銳的目撞了個正著。
男人一襲深西服,坐在距最遠的主位上,西服外套的扣子被他解開,出裏麵同係的黑襯衫和領帶。
頭發剃得略短,出飽滿的額頭,顯得他那本就立的五更加英氣人。
一約束力極強的裝扮,卻都未能斂去他上那桀驁不馴的散漫。
子半倚在椅背上,下微抬,兩片瓣輕抿著,目靜靜落在的臉上。
整個人傲氣中又帶著點鄙睨眾生的不屑。
除了氣場沉澱得更加沉穩外,那輕狂勁兒與當年年時如出一轍。
剛剛在寫字樓下距離有些遠,加上還有安亭半推半就地擋著,本沒看清,這會兒倒是看了個真切。
褚雲降微微頓了片刻,覺自己的呼吸好像都在這一刻開始發。
須臾,垂了垂眼睫,開口再次道歉:“實在抱歉,我需要換琴弦。”
原本最先嚷嚷起來的李總,此時也是一愣,目將褚雲降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臉上浮上了層不忍責備的緒。
人若此,何故生難吶!
李總張了張口,最終還是將閉上了,清了清嗓子,淡淡說了聲:“知道了,去吧。”
“不必了。”
幾乎在聲落的一瞬間,一道沉潤的嗓音了進來。
李總聞聲愣了愣,轉頭看向主位。
一屋子溫潤的聲,都未能將男人眉宇間的狷狂和下來。
他單手扶著桌麵,指尖一下下輕敲著,目先是在褚雲降的臉上停留了片刻,而後緩緩挪至垂在側輕輕抖的手上。
接著,微微勾起一邊角,語氣平緩卻又戲謔:“我似是與這位小姐很有緣,一起坐下吃個飯?”
話音剛落,褚雲降忽地狠狠一愣,眼神不可思議地看了過去。
一屋子的人也都跟著愣了愣,倒是坐在路闊旁的李總最先反應過來,神忖度的兩邊看了看。
這還不明顯嘛,自古英雄難過人關,男人的心思也就那幾種。
想到這,他又暗暗看了褚雲降一眼,忽地笑了起來:“姑娘您貴姓?不介意的話一起坐下用個便飯,坐那彈一晚上了,我們路總也是恤你,吃個飯不打的。”
說這話的時候,李總自個兒心裏其實也有些犯嘀咕。
這按照常理,路家這位公子爺,且不說家世,就算是那張臉,也不是缺人的主兒啊。
他們那圈子裏,上趕著往上的就不,什麽樣的沒見過啊。
麵前這姑娘長得是漂亮,就跟那出水的芙蓉似的,但說實話,一看就不是玩兒得起的人。
白白淨淨一張小臉,怕是家世也簡單純淨。
太子爺圈也有太子爺圈的規矩,出來玩兒,都是心知肚明的各取所需,誰都不想攤上個難纏的事兒。
這種一看就簡單純粹的姑娘,就更是一大忌了,萬一弄出來,就跟那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
褚雲降靜靜立在那,沒開口回答,也沒挪步子上前。
聽到李總這麽說,男人角的弧度又大了幾分,但笑意卻不達眼底,帶了些許冷冰冰的頑劣。
褚雲降又默了片刻,掌心的指尖頂了頂掌骨。
須臾,整個人似是做了翻激烈的思想鬥爭,一瞬間泄了氣,著的拳頭也緩緩鬆了開來。
一張白淨秀氣的臉上,表很淡,甚至讓人覺得是一種認命的死寂,回了聲:“好。”
“嗒——”
路闊原本節奏規律地敲著桌麵的手,倏地停了下來,星眸閃著些許微,直直看向那抹站在不遠,低垂著眉眼,乖順又純良的影。
須臾,他忽地嘲諷地勾了勾,似是不屑地嗤笑了一聲。
李總聞言趕忙從位置上站了起來,順位往下挪了個位置,笑嗬嗬地招呼:“來來來,快坐下。”
而後又對著站在一旁的侍應生說了句:“加套餐。”
侍應生點頭應了聲,而後眸怪異地看了褚雲降一眼。
先前貴賓廳賓客沒來的時候,和褚雲降還聊過幾句,本以為就是個來勤工儉學的大學生,經這麽一出,倒是忽然覺得,這姑娘怕並不是表麵看起來的那麽單純。
霎時心裏多了幾分鄙夷。
褚雲降看了眼李總讓出來的位置,主位的左側。
再看一眼主位上的人,他依舊是先前那副坐姿,隻是角的笑意已經斂去,一雙黑眸深不見底,不聲地注視著。
褚雲降稍作停頓後,還是緩步走了過去。
算了,也不想給葉禾惹麻煩。
就這一桌子的人,哪個不是手指頭就能在淮江掀起一些風浪的,沒必要為此得罪了人。
從桌尾走向主位,要繞過其餘已經落座人的後,一路走去,就是一路為讓道,而移凳椅的聲音。
那些人一邊抬,一邊麵麵相覷,接著心照不宣地彎起角,笑得一臉深意。
路闊也自是看見了那些飽含風月意味的笑意,若是往日,他大多懶得搭理,可今天卻忽然有些煩躁。
再看一眼那個緩緩走來的影。
那副溫順的模樣,讓他覺得諷刺又火。
若是不是真真切切地見識過那爪尖齒利的模樣,他還真會以為本來就是這副德。
想到這,腔裏那無名的躁意翻滾得愈烈,他蹙了蹙眉,抬起手鬆了鬆領口的領帶。
褚雲降也在此時走近了,微微偏著子,落了座。
瞬間,一悉的茉莉清香在鼻尖飄散開來。
於是,他更躁了。
褚雲降落座後,李總便招呼著可以傳菜了。
可收了音後,發現整個席間都是靜默的,無人說話,四周一時間陷某種詭異的寂靜。
隻餘開著的小軒窗外,傳來點點浪花拍打船的聲音。
李總來回看了一圈,而後,略顯尷尬的咳了兩聲,最終決定從褚雲降上找突破口。
他笑瞇瞇地看過來:“姑娘你姓什麽呀?”
褚雲降聞聲頓了頓:“我姓褚,衤者褚。”
李總聞聲神略微驚訝,笑道了聲:“這姓倒是不太常見。”
褚雲降微微笑了一下,擱在上的手此時作一團,側時不時飄來一陣清冽的雪鬆香,讓心髒頻頻揪,手心更是一片。
嗅覺總是比視覺更容易勾起回憶。
那些以為早已淡忘的畫麵,在悉氣息的刺激下,都好似變得無比清晰深刻。
混的床鋪,沉淪的,結實的臂彎,以及男人沉戾的語氣與沉的目。
字字句句如刻刀刻進腦海:“你信不信,我真想弄死一個人,遠比你想象的要簡單?”
“褚雲降,上我吧,上我,我就給你自由。”
“別天真,除非我允許,你走不了的。”
……
這一切夢魘般的過往,都在悉的氣味沾滿鼻腔時,鋪天蓋地朝襲來。
就在褚雲降想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不要再回憶時,李總的聲音再次響起。
“那小褚姑娘,你現在是大幾啦,學的什麽專業?”
一般來這種地方兼職的大多是在校大學生,趁著閑暇時間掙點零花錢,加上褚雲降溫婉秀氣的長相,的確會讓人覺得還是個尚在校的大學生。
一瞬間,猶如從深淵中被撈起,倏地回過神。
眼睫輕輕了,須臾,丹緩緩開合,道了聲——
“我已經結婚了,我兒子都三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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