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羨音只有在沒人的時候才最自如,小時候就喜歡披著床單演貴妃,說著自己還不懂的臺詞潸然淚下的時候還像那麼回事。
第一次聽到「表演型人格」這個詞的時候,從字面意思理解,怔怔說:「我?」
藍沁翻一個白眼:「拉倒吧,這詞跟你沾邊嗎?」
其實也是沾邊的吧。
在陳潯面前努力表現得字字珠璣不懟不樂的,在陳潯不回復消息強裝冷靜心如止水的。
每一刻,都在積極「表現」著。
通過他細微的反應及時調整自己的「表現」,像個於機學習的繁複機,深度學習后獲取能獲得陳潯喜的確演演算法。
程序的,按照的計劃,一步步走近。
但總歸不是機,沒有一run到底的程序,總會有差池。
比如此刻。
陳潯向來不是個喜形於的人,他周,善於為人解困,善於化解難堪。
在蘇羨音與他對視的那一刻,他立刻收起了困的神,朝著笑了笑。
很友好。
和之前沒什麼不同。
但這一秒自如的轉變,卻讓蘇羨音更心慌。
心虛地了鼻子,在思考自己剛剛看起來像個惡毒室友的可能有多大。
段芙早氣得灰溜溜走了,丟下一句「回來作輕點」是最後的倔強。
蘇羨音沒有再看陳潯一眼。
卻意外地發現,沈子逸一把攬住他,兩人看起來談甚歡。
毫無預料的。
兩人齊齊將頭轉過來,看向了蘇羨音。
蘇羨音:「……?」
沈子逸走過來,神輕鬆,照舊是攬著陳潯的姿勢,指著蘇羨音說:「我們院會的得力幹將,宣傳部部長蘇羨音。」
也不知道是哪句話到了陳潯的笑點,他笑出聲來,低聲說:「認識。」
蘇羨音瞥他一眼,他抿著收斂笑意。
沈子逸挑挑眉:「你倆認識?」
藍沁:「何止認識,著呢。」
「差點忘了,蘇羨音也是南城大附高的。」
「也好,那看來之後的合作會很順利了。」
沈子逸落下結論。
原來不是巧遇上,陳潯是被沈子逸喊來的,月底團委聯合各院院會組織活,陳潯是這次活的主要負責人。
蘇羨音低著頭的時候,在無人注意的時刻,輕輕彎了彎角。
沈子逸和陳潯站在一起,像是自帶一道結界一般,結界外的都是凡夫俗子,結界裏的則是袂飄飄凜然正氣的天神。
蘇羨音也不能免俗。
有道行淺的學弟學妹已經開始竊竊私語。
「本來以為我們主席已經夠正了,旁邊這位更絕啊!」
「哪兒有,我還是喜歡我們主席。」
「切,沒眼。」
學妹們因為這兩位到底哪位更絕而爭論不休,蘇羨音卻有點心不在焉。
剛剛看起來是不是真的很像惡人?
出神的時候視線總是習慣向下,在看見黑的時候再反應已經來不及了。
被堅的骨骼撞得一趔趄,陳潯側著還能眼疾手快抓住兩隻纖細的手腕。
他手掌的溫度似乎總是很高。
蘇羨音心虛地捋了捋額前凌的劉海,另一隻手還被他抓在手心,他像是無知覺。
陳潯揚揚眉,揶揄道:「你是要瓷了嗎?說吧多錢?」
蘇羨音不敢掙另一隻手,任由他輕鬆握著,他的溫挨著的,將的腕骨燙得發,心也不安分。
彎彎眼睛,笑得討巧:「一般況下一千我就知足了,不過你嘛——」
用著輕快的語氣,快速地上下打量陳潯,下,說得很中肯:「一看就是個有錢人。」
「我是不是該多訛一點?」
看起來真的很困的樣子。
陳潯終於鬆開了的手腕,改用這隻滾燙的手彈了一下的腦門,笑著說:「想得。」
蘇羨音捂住額頭瞪他一眼,一來一回,親昵而稔的作自帶曖昧屬。
蘇羨音餘看見學弟學妹的目落在他們兩人上時,都彷彿已經置緋聞漩渦。
這種想法就足夠讓沉醉,又在心裏輕哂自己沒出息。
腦門又一記。
這次蘇羨音是實打實的惱了,生氣的神都比剛剛要自然生幾分。
「走路都一直走神,撞到電線桿都不知道。」
陳潯照舊懶洋洋的,彷彿天理都在他手中,他站在側,與並肩,說話間的呼吸有時拂過蘇羨音耳際,忘記反駁。
下意識地接話:「那我還得謝謝你啊。」
「電線桿。」
陳·電線桿·潯:「……」
他失笑,像是要與辯論個一百來回,最後卻又只是用輕的腦袋的力道,讓失語。
勝之不武。
-
也許是一路上陳潯除了和沈子逸談之外就是在跟蘇羨音說話,到了燒烤店,小幹事們非常上道地將最後兩個挨著的位置留給了因為點單和拿飲料而姍姍來遲的蘇羨音和陳潯。
一張圓桌,攘攘圍坐十幾個人。
坐下的時候,蘇羨音的t恤袖子甚至可以輕而易舉地到他的,隔著兩層料他的溫。
蘇羨音在飯桌上話就不多了,吃得更,幾乎就是個看客。
只在偶爾提到部里的工作部署的時候,才偶爾幾句話補充一下。
不是個不茍言笑的人,初高中的時候也一直擔任過班幹部。
只是不論是在鬧哄哄的教室佈置作業,還是在塑膠跑道上整隊形,不藉助一點外力就無法讓自己的聲音穿至每一個角落。
有時候是用直尺狠狠地敲擊桌面,有時候甚至要借用英語老師的擴音。
久而久之,就養了一個壞習慣,工作的時候總要微皺著眉,好像講話是一件費力的事,管理也是。
後來無意跟著藍沁蹭了一節聲樂課才知道,是因為從來沒有學會過用腹部力量發聲,才會每次即使聲嘶力竭依舊被不認真聽的同學氣到吐。
「這周最好就把海報樣式定下來,要印發傳單,要做立牌,海報肯定也要改幾個版本,這都需要時間……」
在認真地說,旁的人撥了撥碗裏的豆,夾起來又放下去,用氣音發出一聲笑聲。
蘇羨音淡淡瞥他一眼:「?」
他微垂著頭,後頸的棘突明顯,像他結的弧度。
他側過臉看著,笑意還未散,帶點揶揄的意味說:「你還有多面。」
他優哉游哉,也隨口忽悠:「是啊,我們正方都有六個面,電線桿你羨慕了嗎?」
陳潯忽地怔了怔,居然問:「為什麼是正方?」
「什麼為什麼,我胡謅的。」
蘇羨音咬了一口串,說得理所當然。
陳潯:「……」
他又笑起來,給一種他總是能輕易被取悅到的錯覺。
「有時候懟得人找不著門,有時候冷冰冰的像雪山,有時候又擰著眉認真嚴肅到小幹事們都不敢吭聲。」
「你們生可真難懂。」
蘇羨音因為他的話被挑起的一點點自得與驕傲,在「你們」兩個字落二中時,消散的一乾二淨。
向他的眼睛的時候,有一瞬間衝想問:「你無法懂得的『你們』中,是不是有宋媛?」
有些障礙,就是沒辦法輕易越過。
被剛出爐的韭菜燙到鎖了一下舌尖,低低說:「難懂就對了。」
也不知道在跟誰較真。
陳潯忽地湊近,固執地問:「什麼?」
「沒什麼,韭菜好燙。」
朝他勉力彎彎,輕鬆將貪婪的私心一筆帶過。
沈子逸拍拍陳潯的肩,拿啤酒要敬他,陳潯只用懸空的手擋在紙杯上空,噙著笑說:「別來這套。」
七寸玲瓏的沈子逸也拿陳潯一點辦法也沒有。
沈子逸推推眼鏡,也放下酒杯,點著頭說:「可以,改天我問問宋媛,向你敬酒,你是不是也這個德行。」
蘇羨音的心臟猛地瑟了一下,控制不住地抓t恤下擺。
「我去趟衛生間。」
趕在在被看出異樣之前,逃也似的逃離了餐桌。
-
站在便利店門口,蘇羨音含著一隻雪糕,神遊萬里。
曾經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懂得知足,能把暗兩個字詮釋得比字典更生的人。
從來沒想過要靠近他。
也沒想過,原來靠近他真的會一步步變得更貪心。
踢著臺階上的細碎石子,口袋裏手機震個不停。
居然是段芙。
「喂。」
「你們什麼時候回來?」
蘇羨音皺皺眉:「我說過我帶了鑰匙。」
段芙:「帶了鑰匙又怎麼樣,回來開門還不是要把我吵醒,我睡眠淺。」
蘇羨音此刻沒心再跟段芙與會周旋,只是重複:「我帶了鑰匙,以及我們不會弄出大聲響來把你吵醒。」
說完這句,解氣地立刻掛斷了電話。
也不知道到底是誰了誰的撒氣包,誰又為誰背鍋。
一支雪糕咬到一半,因為這一通莫名其妙的電話,油融化滴下一滴在左手手背上,皺了眉,心更不舒暢了。
手機又在振,忍無可忍,將半支雪糕一口含在裏,一邊按下接聽鍵遞到耳邊,用薄薄的肩抵住,一邊拿出紙巾來細細拭手背上的油痕跡。
油可以除,黏膩的覺一時擺不掉。
蘇羨音含糊不清地對著電話那頭先發制人:「你還要跟我說你睡眠淺嗎?」
對面無聲。
拿出雪糕,又接回電話,語氣算不上好。
「上周末你6點50的鬧鐘,響了三次,一直到7點40你才起床,你真的要跟我說你睡眠淺會輕易被我們吵醒嗎?」
對面還是無聲一秒。
之後是悉的一聲輕笑。
「蘇羨音,你可不是什麼正方。」
「你對待我的時候,就是一平面正方形。」
「除了兇——」
「還是兇。」
蘇羨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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