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脈象比前幾日凝實許多,這是康復的跡象。但公主還在長子的年紀,大病一場,元氣虧損得著實厲害,還需慢慢將養。湯藥早晚煎服,補氣的老參每日燉煮服用。”
又問,“公主前些日子臥病時的夢魘,可好些了。”
薑鸞在帳裡略微點頭,“近日已經不再有了,睡得安穩,只是偶爾咳嗽。”
“那極好。夜裡頻繁夢魘,或許是公主前陣子在城樓見多了、心神震的緣故。公主日間不妨多活,以養靜,有助於養心。”醫問診完畢,行禮退出。
薑鸞咳了幾聲,吩咐下去,“帳子拉開,起了。”
寢堂燈火點亮。
此間主人起了,整個殿室便從沉睡中蘇醒過來,幾名侍忙碌地點起正殿後殿的幾十銅燈,又有幾名伺候的大宮捧著洗漱金盆,面巾,刷牙子,水壺,魚貫進來。
先帝在前年秋冬裡薨逝,新帝登基。薑鸞作為先帝最小的兒,新帝妹,賜漢公主封號,賜居臨風殿。
——便是現在這建制古雅的舊殿。布局分為前殿後寢,東西配殿,中央環抱出一大片寬敞庭院,在后宮殿室裡算是佔地極廣闊的一了。
薑鸞梳洗完畢,坐在妝奩臺前。
屋裡伺候的幾個大宮齊齊過去,默契地替梳妝。
銅鏡可鑒人,現出清晰的影子。
年方十五的,雪白,五致,小巧高的鼻梁,滾圓烏黑的杏眼,眼角和地下垂,俏中帶著幾分可憐可的意味。
今年開春時,京城經歷了一場叛軍圍城的大禍事,直到三月中才止歇。
幾乎在勤王軍擊潰叛軍、京城解圍的第二日,薑鸞便大病了一場。病去如,直到昨日才能起,花般的臉上失盡,臉頰顯出幾分病態蒼白。
大宮白站在後,輕手輕腳地梳篦完烏發,練綰了個雙螺髻。
秋霜捧出一個打開的雙層嵌雲母玳瑁紅漆妝奩盒,奉給薑鸞過目, “過年時新賜下的一套金如意頭面,打造得極巧,金翎上的金一纖毫畢現,尾翎點翠也點得好。今兒就戴這隻金釵吧?”
薑鸞把那支巧的釵拿在手裡。
指尖隨意地把玩著,注意力卻越過金釵,過半開的窗,凝著朱紅宮牆上方的沉天氣。
“病了一場,日子就進了四月了。”輕聲慨 ,“今年的四月不好過。”
苑嬤嬤托著參湯進來時,薑鸞坐在紅木雕牡丹纏枝翹首書案邊,手中握著紫毫,面前攤開一張空白宣紙,左右以銅鎮紙著,正在寫字。
苑嬤嬤是薑鸞的母,在臨風殿裡說話向來比其他宮人底氣足些。
把熱騰騰的參湯放在食案上,一眼見了半敞開的五福雕花窗,忍不住絮叨了句,“公主才病好,需要好生休養,吹風。莫讓那些邪的東西侵襲了去。”
耳邊聽了母絮叨,薑鸞並未抬頭,隻說了句,“窗戶就這樣敞開著,不要關。讓風吹進來。”
起不久,並未穿鞋,腳上隻穿了一雙細綾羅,盤膝坐在寬大的紅木矮榻上,提筆時烏發從肩頭垂落下去。
裹挾著微涼氣的穿堂風,吹烏黑的額發。
瞥了眼窗外暗沉的天,凝心靜氣,提筆寫下今日的記錄:
【四月初一。。
山雨來,梨花滿地,風過木廊。】
兩尺長的宣紙上寫了日期天氣,剩下的卻不寫了。薑鸞的目被窗外的景象吸引過去,向寬敞庭院。
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今日沉的天氣並未影響到戍衛臨風殿的衛們。
在眼前,排兩列的值衛盔甲鮮明,腰佩長刀,步伐整齊地路過庭院。
領頭帶領著巡視小隊的那名年武,不到及冠年紀,簡單地用木簪子攏著束了發,形拔筆直,率領小隊衛,沿著四方庭院一路巡視過去。
“嗯?”薑鸞盯著年武的背影,“戍衛臨風殿的軍換防了?”
“可不是,大清早的換了防,從小到下全是陌生面孔。”苑嬤嬤應道,“剛才老出去打道,領頭的將軍換了個年輕後生,喏,就是剛走過去那個,長得濃眉大眼的小將軍,年紀連二十都沒到,嘖嘖,已經掌了羽林衛了。”
苑嬤嬤又絮絮叨叨地催促,“小廚房新燉好的老參湯,公主趁熱喝了。”
薑鸞丟下筆,銀匙舀了舀湯盅裡漂浮的老參片,舀起一片,含在舌下抿著。 “新來那位小將軍,可是姓文?”
苑嬤嬤驚奇道,“公主怎麼知道的?新來的小將軍確實姓文,文鏡。”
薑鸞喝了幾口參湯,把湯盅放回食案上, “這位文鏡將軍,我從前見過的。派他來臨風殿戍衛,有意思。”
的目越過銅鏡和半開的窗欞,再度向敞開的殿外庭院。
沿著長廊巡視的兩排衛小隊越走越遠,模糊的背影融廊下影。
“領頭的那位文小將軍。”苑嬤嬤悄聲道,“據說是裴節度[1]麾下的親信將,這次他們河東玄鐵騎京勤王,文小將軍立了大功的。”
“那是自然。”薑鸞隨意地應著, “若不是裴節度的親信將,也不到他調中,守我的臨風殿。——啊,對了,裴節度如今封了河北道兵馬元帥,該稱呼一聲裴督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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