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明蘭端著習字帖去老太太跟前,打算這幾天把沒剩下多的《千字文》一鼓作氣拿下,以後就不用裝文盲了,正當邁著小短來到正堂,卻沒想王氏一大早就來接孔嬤嬤了,活是來領救濟糧的災民生怕晚些來就沒了。
坐在下首,恭敬的聽盛老太太說話:“……昨夜我撂下老臉求了孔嬤嬤,讓勞累些力氣,在教大丫頭時,把其餘幾個小丫頭也捎上,雖然們年紀還小,但跟著聽些看些,也好增長些涵養……”王氏自然願意,本來就覺得難得請到個這麽高規格的家教,怎麽也不能浪費,於是明蘭的習字課隻好先行中斷,一吃完早飯就被崔媽媽送到華蘭。
繞過點熙橋,穿過半片小園子,來到華蘭的葳蕤軒,一看見華蘭,明蘭頓時眼前一亮,隻見今日華蘭著一件煙柳的銀錯金雙織錦短襖,下著淺碧輕柳紋束腰長,頭上綰著如雲的朝月髻,上隻束著一條累金嵌寶石金帶飾,整個人如一支白玉蘭花苞一般,真是明鮮豔之極,連孔嬤嬤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明蘭心裏暗道:那姓袁的家夥好豔福。
王氏見長如此風采,心中驕傲之極,再轉頭去看另外兩個——如蘭明顯緒不高,蔫了吧唧的站在一旁,墨蘭卻神飽滿,一看見孔嬤嬤就伶俐的噓寒問暖,引的王氏一陣氣悶,嗬斥道:“如兒,見了孔嬤嬤怎地不問好,這般沒規矩,仔細你的皮!”
如蘭聞言立刻嘟起小,低頭忿忿。
王氏離開後,孔嬤嬤開始上課,把教學重點放在華蘭上,另外三個屬於陪客質,學習態度一開始就不端正的如蘭,基本上是魚打混,沒一會兒功夫就坐到一邊和小丫頭翻花繩去了;明蘭其實也不想學,但是沒有如蘭這麽的底氣,也沒這麽強的怨氣,勉強學習對明蘭來說那是家常便飯,早就習慣自然,比起現代應試教育製,孔嬤嬤這點不過是雨啊雨。難道姚依依是喜歡三角函數,才一遍又一遍的畫雙曲線計算的嗎,難道是喜歡盎格魯撒克遜的腔調,才天天早起背鳥語單詞的嗎,難道是喜歡背書,才選擇枯燥無聊的政法專業的嗎——別逗了,混飯吃爾。
如今換了個環境,一樣的道理,明蘭要能在這裏立住腳,也非重頭開始學習不可。
“按說孩兒家人品德行最重,舉止教養不過都是虛禮,可大凡麵人家偏偏喜歡講這個虛禮,這關係也可大可小,做的好未必有人誇你,做錯了卻不免被人明裏暗裏的笑話,姐兒們都是聰明人,當知道當中要。”
孔嬤嬤對著幾個孩諄諄道,一上來就把學習必要說清楚了,接下來就好辦了,孔嬤嬤的課講的很好,深淺出的把要點先點明了,然後示範糾正,還時不時的舉些實際的例子,華蘭墨蘭做不好,也不生氣,讓孩們自己慢慢領會。
墨蘭亦步亦趨的跟在華蘭邊,華蘭做什麽就做什麽,高標準嚴規格的要求自己,還時不時的問‘嬤嬤我這樣對不對’,‘嬤嬤您瞧這麽著好嗎’,幾乎喧賓奪主的把自己當正牌學生了,華蘭咬著,努力忍耐著不在孔嬤嬤麵前發飆訓人。
明蘭的學習態度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一上午也跟著練了幾個福禮和走路的姿勢,但總覺得越學越別扭,來這個世界不過一年多,倒有一大半日子是躺在床上裝死的,別說大姐姐華蘭,就是和另外兩個比,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禮數也是一竅不通的,現在一時半會兒的如何能跟得上進度。
於是趁著中午吃飯時讓崔媽媽剪裁出素箋來訂了個小冊子,先把上午的知識點回憶起來記下,然後下午去上課時,讓小桃把自己的小筆小硯臺小墨錠還有那個素箋小冊子都裝在一個竹編的手提籃子裏帶去,孔嬤嬤再上課時,就不急著上前去練習,而是在一張鬆竹梅花梨木小幾上鋪開了筆墨紙硯,然後袖子趴上桌,摘起隨堂筆記來。
孔嬤嬤正指點華蘭幾種不同的布菜姿勢,不聲的瞥了明蘭一眼。
上培訓課摘筆記,對於明蘭這樣飽應試教育鍛煉的同誌來說,簡直就是本能,要是老師在上麵講課的時候手裏不拿支筆,那簡直活被老師注意的標靶,一筆在手,心中不愁,明蘭立刻進狀態,十幾年的素質教育也沒有白瞎,條條款款歸納總結的十分清楚。
所謂規矩禮數,是個很籠統的概念,包括日常生活中的一舉一,舉凡行禮,走路,說話,微笑,待人接,乃至端一杯茶喝一口水都有例的做法,本來大家小姐從小耳濡目染,自然而然就會養這種舉止習慣,孔嬤嬤來不過是給孩兒們提點一下頂層貴族與盛家這種中層宦人家的禮數迥異罷了,講白了,就是個速班。
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幾個蘭姑娘一通修行,明蘭是先天不足後天正在補,如蘭是力有餘而心不足,三天曬網兩天也沒怎麽打漁,墨蘭雖然聰明可畢竟型尚小,年齡悟限製,作不夠伶俐規整,最後當然是華蘭一枝獨秀,學得快記得牢。
幾天下來就初見效,華蘭不盛氣淩人了,墨蘭也不扭了,如蘭也不撒野了,明蘭也不發呆了,孩兒們似乎突然間溫婉端莊起來,說話大方得,行為舉止春風拂柳,看的盛紘大為滿意,連著誇了好幾天,連王氏也真心尊敬孔嬤嬤起來了。
“到底是宮裏來的,就是有能耐;這不打不罵不紅臉的,就把這幾個丫頭給收拾了。”王氏嘖嘖連聲的。
“都是托了母親的福,我聽說孔嬤嬤在京裏時,一般的公侯之家是請不到的,你可不能在麵前擺架子,倒人家笑話我們沒見識。”
盛紘為人慎敏,頗有心計,後得盛老太太教養,心開闊,目長遠,他知道這要做長久,必得耳聰目明,知己知彼,這幾日他時時借機討教孔嬤嬤一些京城故事,孔嬤嬤看在盛老太太麵子上,也把京中權宦貴胄複雜的關係挑幹係不大的略略說了。孔嬤嬤幾十年混跡於深宮院,往來之人大多是社會頂層人,見識自也不凡,幾次談話下來,盛紘教不淺,幾乎將孔嬤嬤當自家長輩了,恨不得把留下才好;無奈孔嬤嬤惦念故鄉,堅辭不肯;盛紘也隻好作罷。
孔嬤嬤的培訓班很人化,辛苦學了十天後發話讓休息一天,剛好又趕上個好天氣,華蘭領頭帶著如蘭明蘭去園子裏玩,同樣也休假的孔嬤嬤則到壽安堂找盛老太天嘮嗑。
“我怕是小看你們家六姑娘了。”孔嬤嬤坐在炕上,和盛老太太隔著炕幾而坐。
“怎麽說?”老太太很興味。
孔嬤嬤把茶杯端到眼前,細細觀賞,悠悠的說:“我原先隻當這孩子厚道老實,人卻鈍鈍的,沒曾想竟走了眼,原來是個大智若愚的。”
“你沒的又扯,不過教了幾天規矩,竟教出個大智若愚來。”盛老太太笑著搖頭。
孔嬤嬤掀開茶蓋,輕輕撥著碗裏的茶葉,道:“你別不信……這幾天教下來,你家大姑娘還好,聰明伶俐,一點就通,無非耐欠了些,五姑娘也不說了,人小好玩也無可厚非,四姑娘看似弱,實則要強,非要撐著學。你也知道,那些子磨人的規矩原就不是小孩子學的,人未長開量未足,許多作本施展不開;四姑娘要逞強,昨兒一天就摔壞了四個茶碗兩個碟子,布菜的時候還掉了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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