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耳房里,吉安躺炕上正想著書中節,忽聞娘中氣十足的大罵,驚得一拗坐起,才想下炕去看看,又頓住。這不像是在罵爹……爹搞營生從不背著娘。狼心狗肺、吃屎?長這麼大,還是頭次聽娘開這樣的臟口。
罵誰呢?
吉安想起一事,心里有了猜測。書中吉欣然重生回來沒多久,吉彥就去了安省府考鄉試。此回鄉試,他上了副榜名。后來賣了副榜名,得了三百兩銀。
在吉欣然原生一世,這三百兩銀被吉孟氏要去了兩百五十兩。
重生后,吉欣然首先盯上的就是這筆銀子。在有意無意地賣苦下,吉彥愧疚不已,首回搖了“愚孝”的心,拿出了五十兩,主去正屋找了他娘。
保下的兩百五十兩,吉欣然也有安排。借著一回去鎮上,拉黃氏到賢客書肆,尋了外祖黃掌柜。不久黃氏的兄長就找上了吉彥,痛斥吉彥而立之年卻仍吃喝父母、不能養家等等。
最終吉彥如了吉欣然的愿,在縣里買了間鋪子。未免遭正屋、大房、二房算計,還將鋪子歸了黃氏的嫁妝里,由黃氏兄長打理。待一切妥當后,才找上老爺子坦白。
在《重生欣然錦繡》這本書里,爹吉忠明是個偏心但又好面的人。對三房私買鋪子搞營生雖不滿,可在兒子一番大義言說后,也只得違心表示同意三房的作為。
正屋里罵聲還在繼續,吉安疑,娘怎麼現在就知道了?是爹告訴的嗎?
肯定是。
這會家里除了爹,知道吉彥私買鋪子的就只有三房那對母。可爹為什麼現在就將事告知娘?以爹的謹慎,絕對不會是說。
書里吉彥私買鋪子的事,可是一個大點。分家時,被二哥揭,娘因此差點撕了黃氏,混下還錯手傷了護妻的吉彥。
舉人老爺被親娘破了相,傳出去可是會大損吉家名聲。大伯更是與爹紅臉,指著娘大罵惡婦。
“我得好好捋捋。”吉安又躺回了炕上,雙目著帳頂,陷了沉思。東廂里,朱氏耳朵門,正聽著正屋的罵聲。吉誠背手站在里間,雙眉鎖。
他娘是在罵老三呢,老三在外的事他也知道一些。老二告訴他的。黃氏娘家現在走路都帶風,鎮上誰不說他家有個好婿?
“當家的,咱們要不要去正屋看看?”朱氏此刻心里跟長了草似的:“娘氣壞了,我進門這麼些年,還是第一次見像村后楊二婆娘那般罵人。”
家婆婆一向自持份,家里家外都矜持得很。像黃氏那樣眼皮子一夾就掉貓尿的,若擺在旁人家,就是喪門星,哪容得站著活?婆婆面上是狠,可從來沒辱罵過黃氏,更是沒過黃氏一手指頭。
吉誠瞥了他婆娘一眼,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收拾收拾趕睡覺,哪哪都有你。”
“什麼哪哪都有我?我也是關心娘。”朱氏不再著門了,回過瞪向男人:“我問你,老三在外搞什麼營生?”
正走向炕的吉誠有點意外,扭頭問道:“你怎麼知道是老三?”
“不是他,還能有誰?”朱氏冷哼一聲,進去里屋,語帶不屑地說:“就他一肚鬼心思。”們妯娌三個,要論哪個娘家底子最厚實,可不是村里以為的黃氏,而是平時不顯山不水的二弟妹。
黃氏爹只是個掌柜,人二弟妹家里鎮上三個攤,縣里東西兩街都有鋪子。二弟妹爹洪大方,年輕時進山獵過大蟲,殺豬那是眼都不帶眨一下,四個兒子全隨了他。
一個閨,在家也養。嫁閨不找人,洪老爺子就看上了吉家,自己找上老爺子說的兒親事。
二弟妹才嫁過來時,洪家往吉家送都是半扇半扇地送。后來還是老爺子親自去了洪家一趟,洪家才不送了。
二弟到鎮上私塾坐館,洪老爺子高興得逢人就說。他要是敢有旁的心思,不用婆婆在這罵,洪老爺子早給他掐沒了。
“你別去管,也別去理三房的事,日子照常過。”吉誠坐到炕上,沉著臉。
朱氏不高興了:“老三事都做出來了,還不興我這大嫂問一句?”
“既然知道自己是大嫂,那你就只要謹記一點。不管到了哪天,爹娘都會跟咱過。”
一言驚住朱氏,這什麼意思?盯著吉誠,久久才回過味來,不瞠目,急急上前小聲問道:“爹娘要分家?”
吉誠沒回,倒床上翻朝里。朱氏急了,坐過去推他:“你倒是說呀。”怎麼就要分家了?不是不愿意,只是不想現在分。
“最遲也就明年秋后。”吉誠心里頭是跟老二想一樣,早點分家,三兄弟各走各的路。日后誰若有心幫扶就拉一把兄弟,若不愿意,他們也不去擾著誰。
朱氏松了口氣:“秋后可以。”
西廂三房,黃氏一臉愁容,與兒相顧無言。兩個兒子手足無措地站在里屋門邊,看著他們娘和大姐。
吉欣然早知會有這麼一天,但況比預想的要好得多,至沒跑來西廂打罵。轉頭看向兩個弟弟,婉笑:“你們也快回屋睡吧,明兒天不亮還要去私塾。”
“大姐,”吉信旻已經十一歲了,該懂得事他都懂:“……”
“只要你跟信嘉好好讀書,娘和我所的苦就都值得。”吉欣然起,送他們回屋。
待里間只余黃氏一人時,面上了沒了愁,眼神平靜不含一怯與弱。聽著罵,角微微挑起,盡是嘲弄。
吉孟氏足足罵了有兩刻,睡在里頭的吉忠明也不去攔。
待罵累了,吉孟氏心中還很是為自己不平,下炕喝了半杯冷茶,轉過就沖老頭子說:“憑什要給他一百兩銀子?他之前賣副榜名,予我五十兩銀,我就把那五十兩給他。”
供三房供得夠夠的了,老三就這麼對和老頭子的?心寒得全都在打哆嗦。一家吃喝用全在公里,藏了錢竟敢在外私買鋪子。他這是把老大、老二踩腳底去了,就他是親生的?
吉忠明睜開眼睛:“那一百兩分兩次給,明年七月,他啟程去安省府時,給五十兩,分家時再給五十兩。”
吉孟氏不愿:“你就那麼肯定他明年會中?”老頭子的意思明白,鄉試前給那五十兩,若老三當真中了,那他這舉人便是吉家集全家之力供出來的。
有這底子在,哪怕是分家了,老三也不能獨個好過。他得顧著老大、老二和丫兒,不然就是忘恩負義,品德有虧。
“哪有十足的事兒?但都到了這境地,咱們也不差這五十兩。”吉忠明轉頭朝老妻:“不早了,上床歇息吧。明日你也別針對老三媳婦。三房的事就是有心,做主的也還是老三。”
“混賬東西,”吉孟氏氣捋不順。
與一樣氣不順的,還有百里之外的一人。范州府潭黟縣運祥客棧,客院里正房堂,杯盞碎片灑了一地。站在堂中的鹿眼婦,一手握帕撐在六棱桌上,邊跪伏著方臉婆子。
“他要多人伺候?遲家小子、陳家老二還不夠嗎?他這是存了心要與我這個母親作對。”
方臉婆子額上都冒汗:“我的呀,遲家小子、陳家老二可不是咱家奴才。還有您……您不能讓田老牛去打聽大人的事。要是被爺察覺,您和奴婢一家就都沒活路了。”楚老太爺那是什麼出,遼邊馬匪,殺人不眨眼的!
雖說大景建國時,老太爺就金盆洗手,領著他那群伙計策馬離了遼邊,置田桑種,娶妻生子,但難消啊!
當年獨孫喪在外,要不是小爺還活著,老太爺子有顧忌,不會真以為他是怕了誰,才束手不查孫兒死因?他可是他一手帶大的孫子,大老爺早喪,就留下那麼一獨苗苗。
楚韓氏兩眼蒙淚:“可可是表哥……”
“沒有表哥,您此次來齊州府只是為了還愿。”方臉婆子直起,兩手住婦人,勒大眼小聲警告道:“,您要清醒,大人失蹤的事,咱們沾不得。”駱斌云家中大婦,也不是吃素的。
楚韓氏跌坐在繡凳上,眼淚直流,這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早知如此,就該絕了念頭,不應他來這齊州府。
夜深人靜時,一抹煙燎氣自客院正房散出,正房里漸漸明亮卻靜默無聲。守門的婆子仍倚門沉睡著。
屋后老樟樹上,瑞眼年背靠著分枝干,玩著掛在腰間的小木珮,修長干凈的手指白得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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