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沉沉的天，吉孟氏著刺骨的寒氣，說道：“都十月中了，也到時候了。”幸好老大今兒趕早把稅糧運往縣里。

　下雪天、下雨天，雨夜、雪夜，這些可都是干“大”事的好時機。吉安見西廂的門簾再次掀起，不側頭。

　才多大會，吉欣然又出來找事做了。提了一籃子木炭進屋，這是準備趁著雪天，躲屋里開小灶膘？

　吉家一日三餐，吃公里。私下若饞點什麼，自己去買，各房都有爐子。跟著爹娘住，吉安一月里至要喝五頓湯，都是一二三房送來正屋的。

　吉孟氏順著閨的目看去，以為是想起爐子：“天冷了，屋里熱水不能。一會娘讓你大嫂把爐子引著，給你送來。外間后窗不關嚴，爐子靠窗放。”

　“好，”吉安活腳：“娘，今天是欣然生辰。”

　“就比你就小兩天，我忘不了。”吉孟氏瞥了一眼西廂，沒好氣地說：“晚上燉，旁的爹娘給。”

　吉安點頭，這時一片雪花經過窗前，飄飄而下。見之角不自覺地微揚，有意大著聲道：“下雪了。”

　果然聽著話的吉欣然，匆忙出西廂，站在檐下上仰頭，看雪花飄落。雖離得不近，但吉安還是能瞅見有淚溢出的眼眶，順著眼尾流進了的發里。

　吉欣然原生一世經歷了什麼，書中并沒有詳盡寫。

　只說給譚東做了填房，盡心盡力為其打理后院，卻不得好。好不容易懷上胎，在胎滿四月時，又遭譚東嫡陷害，誤食了虎.狼之藥。與譚東一夜荒唐后，流產了，還大傷了子，再不能生。

　剩下的日子，吉欣然一意與譚東嫡斗。

　譚東那嫡，好像譚靈芝還是譚靈芷的，手段既下作又狠辣，哪是吉欣然一個小家能對付的？

　就是重生歸來，吉欣然占了先機，又有詹云和在后，也沒能把那譚姑娘如何。那譚姑娘最后都是喪在了譚家敗落上。

　看著瘦弱的手接鵝雪，吉安品到了凄然，但對吉欣然卻生不起丁點憐惜。

　己所不勿施于人。在書里，吉安婚姻的不幸，可以說完全是吉欣然轉嫁給的。

　真好，下雪了。吉欣然握住雪花，掌心冰寒，斂下眼眸。這一世，絕對絕對不要重蹈覆轍。張開五指，握在其中的雪已融化水，滲進指。

　前世，與譚靈芷那惡相斗十二年，明白了一個理。人啊，還是兇惡點好，不然誰都敢踩你、踐踏你。

　“嫌最近家里不夠鬧騰是嗎？”吉孟氏呵斥住正想抬步走進雪里的吉欣然：“還不進屋待著？”

　三年前，這丫頭磕破頭，黃氏哭得跟死了爹似的。老三只差明說這個做娘的，待他的妻。哪敢？就這對母，還沒著們，眼淚就嘩嘩流。要是真手了，那娘倆哭就能淹死。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吉欣然，被這一聲吼驚得心都跟著抖了下，立時醒神，頭退回屋里。

　“娘，您開始繡喜服了嗎，可需要我幫忙？”吉安手輕娘額邊的細紋。

　吉孟氏垂目，看向放在桌上的花繃子：“你繡你的，我手頭也就這一樣活兒。時間寬松，慢慢來。”

　一陣風吹襲來，卷起雪花轉了兩圈，又撒跑了。吉安鼻子發，打了個噴嚏。

　見狀，吉孟氏趕撤去撐窗的叉桿：“屋里見，就點油燈。今天也別繡了，上炕窩著。晚飯時，娘過來你。”說完便將窗子關上了。

　雪越下越大，風呼呼嘯嘯。很快，天地間就白了。吉安聽了娘，沒再做紅，開了箱，抱著的私房上了炕。

　金鐲被另尋了地方，收起來了。清點了木盒中的小銀錠子，二兩的七錠，一兩的有十三錠，還有爹給的碎銀角子一小把。銅錢一吊零四百七十三文。

　零零碎碎加起來，也攢了有三十兩銀了。吉安一臉滿足，撿起單獨用紅繩拴起來的三枚銅錢。就是這三枚銅錢，讓有了自己的錢盒子，由衷地謝二哥。

　臨近天黑，吉誠一行終于回到村里。完今年的稅糧，地上雪雖厚，但眾人步履卻輕松。

　朱氏擔心了一下午，可算是把人盼回來了。吉誠才換下，手里就被塞進一碗熱乎乎的姜湯。

　“快點喝了。”朱氏又給他披上件棉袍：“賊老天也是，就不能晚個半天再下？”

　吉誠一臉嫌棄地看著碗里的姜湯，遲疑了稍許，終還是在妻子盯視之下，吹了吹，仰起頭，大口往肚里灌。他是真不喜歡這味。

　喝完了，抱住媳婦一通親香，鬧得朱氏燒紅了臉才罷休。

　“我去爹那一趟，你和二弟妹趕擺晚飯。肚里虧得很，我現就想吃大。”從秋收便開始忙，他鞋都跑壞了兩雙，總算可以松口氣了。

　朱氏蹬了他一腳：“那你還在這磨蹭？”今早娘就拿了錢，讓去鎮上買五斤豬回來。

　家里半大小子，就有六個。五斤一點沒留，摻著土豆、干豆角、凍豆腐一鍋燉。燉了近半個時辰，菜上漂的那層油水足有半寸厚，香得很。

　娘還讓蒸了兩籠白面饅頭，今晚有口福了。

　穿上棉，吉誠出了門，正屋里，吉忠明正等著他。父子兩說話也沒避著人，吉安掀簾進屋時，正巧聽見大哥說什州府里大人下察民，稅課司的人這回行事規矩，有為難人。

　“州府里的大人？”吉忠明蹙眉：“駱斌云駱大人嗎？”

　吉誠搖首：“不清楚，聽說中午就離開了。”他私以為應該不是駱斌云，那位可金貴著呢。

　“這個天離開？”外面風雪加，吉忠明蹙眉。不過能下來察民，也實是有心了。

　……………………

　西出遲陵縣二十里，有山名善林，遍布寒竹。善林山上有寒因寺，寺里供奉三世佛。平日附近州縣百姓心有想念，都是往這跑，香火極旺。寺里為了方便香客歇息，在山腰辟地建客院。

　尋常時候，白日里客院有空著的。但近日寒涼，氣候又惡劣多變，上山的香客寥寥，來去也匆匆，到了晚上客院空。

　今日落雪，善林山這片更是有人踏足。山頂的寺院，天黑后都不見燈火。倒是山腰的客院東廂，出微末昏黃。

　守門的婆子坐在地上，整個人都進棉里，倚靠著門墻打盹。屋里傳出的聲聲哦，毫未影響到。兩帶刀錦男子，一南一北，靜立廊下，閉目養著神。

　雪不停，夜漸深。東廂哦還在繼續，且愈發激烈，偶有男子葷話摻在其中。亥正，房中安靜了下來。門口的婆子終于了，站起，輕悄悄地推開門，進屋三五息間就出來了，接著守門。

　不一會，有微渺香氣自房中散出。

　靜立在南的錦立時睜眼：“什麼味道？”

　婆子打了個哈欠，懶懶地說：“不用大驚小怪，我家子骨弱，難能安眠。陜東府回春堂給配了寧神香，這寧神香里有黃香草。”

　男子湊鼻子聞香細辨，確定是黃香草的味，才閉上眼。猖狂了幾個時辰的風，后勢不繼，漸漸停了。雪依舊在下，夜靜謐得可怖。

　子時，吱呀一聲，客院的門被從外慢慢推開。門外黑人頭戴斗笠，并未蒙面。暗夜微下，原就直的鼻更顯深刻，抿的薄驀然松開，角一點一點地上揚。

　步，從容地關上門。然后走向南廊，來到昏睡在地的錦男邊，蹲下，出修長干凈的手，至錦男脖頸，慢慢收徒然用力一。

　昏睡中的錦男立時沒了氣息，頭倒向一邊，掛在頸上。

　解決了一個，黑人抬首看向對面。眼尾上揚的瑞目中不帶一緒，站起，沿廊走……

　昌平二十三年，齊州府這場初雪下了一天一夜才歇。地上雪積有半人深。

　吉家老二吉俞，跟拔蘿卜似的挪兩，走了近一個時辰才回到家里。

　進門就見院中豎著十來座大小不一的雪人，他那個長得隨娘的圓潤閨，被裹了球，正含著糖在雪人群里歡快繞圈。

　“欣欣，快回頭看看爹。爹給你帶桂花香糕了。”

　在廚房忙活晚飯的洪氏，以為自己聽錯了，跑出來一看驚喜道：“你怎麼回來了？”

　相公同孩他大伯一樣，都卡在了院試。后來走了家翁的老路，到鎮上私塾坐館，教蒙學。

　原吉家離鎮子就三里路，日日來回也不耽誤事。只前年私塾建了宿舍，開始有學生住宿后，相公就被要求搬到私塾里住。不過好在私塾分給先生的都是獨門的小院，有時也會帶著欣欣過去待幾天。

　“天太冷了，昨夜里有學生燒炭取暖，門窗都關嚴了。萬幸唐夫子起夜查了趟房，沒出什事。”

　吉俞跺了跺發麻的腳，將背著的包袱給婆娘，抱起沖撞來的胖閨：“下午雪停，唐夫子就讓管家安排車馬，送住宿的學生回家取冬了，我們也跟著休息兩日。”

　“二哥。”吉安從正屋東耳房里走出，三個哥哥，最喜歡的還是這位的子。沉穩之外不乏爽朗，行事偶有跳，但多不出格。

　唯一一次出格，就是在三歲時，二哥第二子信啟落地，忽負擔沉重，故在年節前寫百副春聯。然后了，到縣城里給他賣春聯。

　別人家一副春聯賣四文錢，他要賣五文。前世今生，那是第一次將貌變現。

　最后春聯全賣出去了，也分得了三文錢。回到家里，之后三天二哥都沒能下炕。

　盯著小妹看了一會，吉俞又轉過臉瞧向他的塌鼻圓臉閨，是愁眉苦臉。

　“欣欣，今年陪爹去賣春聯吧？你大力吆喝，爹用力寫，咱們能掙一文是一文。你的嫁妝，爹肯定往厚里備。”

　吉孟氏才走出屋就聽到這話，氣笑道：“你就不怕春聯砸手里，本無歸？”他竟還敢提賣春聯這茬事，看來是那年老頭子打得不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