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門前,一個面白無須的侍撞到門檻上,“哎呦”一聲痛呼。
一個四十出頭的婦人站在門前,后跟著十余個宮人,婦人打扮得寶相莊嚴,頭戴雙紋釵,披凰鳥團花云錦袍,眉峰如巒,凌厲中帶了幾分按不住的慍怒。
那侍是踹倒的,一聲怒喝之后,見無人敢再犯,踩著侍的角過了門檻,也不停歇,匆匆行過正殿,駕輕就地往里面走。
蕭持在榻上坐著,背脊筆直,雙手端放在膝頭,一副再正常不過的樣子。
可方才,姜肆雙手被拂開的一瞬間,能覺周的溫度眨眼降到了冰點,就像在河邊救他時,他按住手的時候。整個人仿佛出鞘等待飲的兵,尤為可怖。
雖然下一刻,又被他收斂了回去。
姜肆來不及細想,太后已經匆匆走了進來,滿面怒容,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張堯最先反應過來,跪地叩首,高呼:“太后娘娘!”
姜肆也忙低垂下頭,默默地行了一禮。
但太后明顯沒將注意力放在他們上。
太后看著蕭持,堵到口的氣被盡數吞下去,到嚨里就變刻薄的冷笑:“陛下榮登大寶,做了皇帝,都不知見了母親要問安了,當真是一個孝順溫良的好兒子!”
這等明顯的反話,是個人都聽得出來,姜肆雙手握放到腹前,心中思忖著,這個秦太后乃是先齊王時相伴的發妻,育有兩子一,陛下是親生,按道理來說,兩人的關系不該鬧得如此僵才是。
“你不把我這個母親放在眼里,姑且算了,但你今日必須把話給我說清楚,為什麼不經過三司會審就將那幾個齊地員斬殺?你這樣何異于親手打你兄長的臉!”
秦歸玉憤怒地手指著他,氣得全都在發,就好像他殺的不是別人,是的至親骨一樣。
蕭持的臉上從始至終沒有出現任何波,他看了張堯一眼,張堯立刻領會他的意思,將后面跟著的宮人帶下去了。
姜肆原本也應該跟著張堯一起走,可竟然鬼使神差地沒有挪腳步,靜靜地站在后面,躬含,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
秦歸玉在氣頭上,大抵是將認作了宮,并未留意,蕭持也沒讓出去,松了一口氣,豎起耳朵聽著。
蕭持平靜道:“潁川織造勾結州牧、監察史等諸多員收賄賂,貪污銀搜刮民脂,其罪當誅。朕殺他們是依照大魏律例,與旁人無關。”
秦歸玉厲聲反駁:“無關?這些人哪一個不是抉兒的心腹,哪一個跟抉兒沒有好?你殺了他們,無異于告訴世人,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抉兒授意讓他們做的,如今人死了,死無對證,你要他如何自證清白?”
說到此,痛心疾首地搖了搖頭,眼中含著悲憤:“你都已經做了皇帝了,難道就容不下他嗎?他可是與你一胞雙生的親兄長!”
蕭持忽然抬頭,笑著看向秦歸玉:“母后怎麼知道他就是清白的?”
秦歸玉一怔,被那深邃無底的目盯得背后發涼,有風吹過窗子,將殿中的熏香吹散了幾分。
秦歸玉心頭閃過疑慮,但那個猜測只在心中停留一瞬便被剔除干凈了,神堅定,斬釘截鐵道:“抉兒絕不會做這樣的事。”
眼神緩了緩,語氣忽然了起來,看著蕭持冷漠無的模樣,后悔和愧疚涌上心頭,輕聲勸道:“我知道那件事是母后對不起你,但這都跟你兄長沒有關系,他不會擋你的路,也不會搶你的東西,他自打生下來就弱多病,到現在也仍然不好,母后多疼他一些是應該的,這也不是他的錯……”
“齊王不日歸京,”蕭持打斷的話,聲音里已多出一不耐,“母后還是回去好好休息,養足了神等他吧。”
聽到歸京兩個字眼,秦歸玉眼中浮現喜,但很快就變了更深的憂慮。
蕭抉襲承了先齊王的王位,此前一直在封地,眼下他要進京,雖說能離更近了,可別人要盯著他也更方便,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秦歸玉見蕭持不愿再談,恐說多了惹他厭煩,讓他把火都撒到抉兒上,終究還是偃旗息鼓了。
已有些后悔,是聽到蕭持在大殿外殺人的消息時被怒火沖昏了頭腦,才不計后果地闖進養心殿,如今他稱帝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不論是還是齊王都要仰仗他鼻息,真把事鬧僵了,必不好收場。
秦歸玉輕輕嘆了口氣,道:“你才剛過傷,也要保重龍……哀家走了。”
轉,背影才顯出幾分老態,蕭持看也沒看,轉回到榻前坐下,這次不用姜肆說,自己躺好了。
“繼續。”
他平靜地說著,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可姜肆卻看到他眉頭比方才皺得更了。
沒說什麼,走過去,將手指重新放到他太兩側,輕輕按。
“剛才,為什麼沒跟張堯一起出去?”蕭持忽然問。
姜肆作一頓,低頭看了看他,他閉著眼,大抵也不知道的目如此放肆,靜了一會兒,才道:“民說要觀察觀察陛下的病,就需要多了解陛下,陛下平日里見什麼人,做什麼事,說什麼話,都與病息息相關,民自然不想放過這個機會。”
“倘若陛下有不想讓民知道的事,還請提前告知,民一定避諱。”
蕭持沒有說話,就在姜肆以為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的時候,卻聽他道:“你剛才聽到的那些話,就足以讓自己掉腦袋。”
姜肆一驚,手一下抬起來,向后退了幾步,猝然跪了下去:“民發誓,民什麼都沒聽到!”
蕭持坐起。
“你怕朕?”
姜肆不知說什麼好,這個問題,早在河邊就回答他了,但他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問自己,難道他還覺得自己特別和藹可親?
姜肆心里這樣想,上可不敢這麼說。
“民不是害怕,是敬畏。”
一本正經。
蕭持忽然覺得自己被別人攪的心變得好些了。
不是害怕,是敬畏。
這種瞎話說得也是信手拈來。
“每日未時三刻,張堯會接你進宮,既然要多觀察觀察,朕給你這個機會。”
姜肆聽到頭頂傳來的命令,抬起頭,睜大眼睛。
每日?每日都來的話,阿回怎麼辦?
推辭,蕭持已經對擺手讓退下了,想起方才太后氣勢洶洶的樣子,他母后都拿他沒辦法,又能怎麼樣。
只好領了命退下。
姜肆滿懷心事地出了皇宮,只覺得這一遭弄得神驚跳,疲憊不堪,比出了十日的診還心累,可一想到要回將軍府,倒寧愿回去再給陛下按按。
回去時霍岐還在正廳等,門房先傳來消息,剛踏進府門沒幾步霍岐就走了出來,將上上下下打量好幾眼:“如何,陛下沒難為你吧?”
姜肆沒什麼好臉,不答反問:“阿回怎麼樣了?”
霍岐一怔,回道:“吃了藥就睡下了,我告訴他你一會兒就回,他才安心躺下。”
這就是去看過了。
姜肆臉緩和幾分,對他道:“我去看看他。”
說完就往紅鳶居的方向走,霍岐忽然拉住手腕,張口說什麼,姜肆著急,回頭忍不住催促他道:“有什麼話你快說,我還得去看阿回!”
霍岐見半點沒有往日溫,對他的眼神也從含到冷漠,終于下定決心,道:“肆肆,我讓你做將軍府上的正室夫人,你可以原諒我,不走了嗎?”
姜肆的步子收回來,怔忪地看著他,以為自己已經不在乎他了,可他這句話說出來的瞬間,的心還是忍不住痛了一下,里泛起酸。
不是“你就是將軍府的正室夫人”,而是“我讓你做將軍府的正室夫人”,一個字把事變了味,像是可憐的施舍,挽留的。
是他給的,不是應得的。
姜肆推開他的手,淡淡地應了一聲,快步離開了,不遠,王語纓立在廊上,轉回了翠馨居,臉上一片霾。
秋月跟在后面,識相地閉。
繞過一條回廊,王語纓突然停下腳步,回過頭,語氣凝重地吩咐:“與清水縣的通信,一張不落地全都燒掉,不能留下任何痕跡,去信讓那邊也把所有信件燒毀。”
秋月應聲:“是。”
“還有,給國公府送信,就說將軍要貶我為妾。”
秋月有些疑:“小姐不是甘愿讓位嗎?”
王語纓淡笑道:“我想是一回事,別人不讓又是另一回事……別多問,照我說的話去辦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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