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船坊。
盧柳從噩夢中驚醒, 今早被蕭錦儀送出宮。
蕭錦儀罵膽子忒大,斥責太過莽撞,差一點就被人認出來。盧柳理虧, 無辯駁,謊稱自己一時心急, 還解釋江晨曦有意潑茶水。
“那江氏, 本公主最了解不過,不是那等興風作浪之人,十有八九那晚你與殿下私會, 被意外撞見, 才懷恨在心, 這段時日, 你莫要再進宮,容后再說。”
蕭錦儀發了話,盧柳再不甘心也不敢不聽。
此番進宮白跑一趟,沒見到蕭承翊不說,還惹了眾怒。
到底哪一步出了岔子。
盧柳不能坐以待斃,派侍海棠去尋盧春山,盧春山在平京人脈廣, 見多識廣, 定會幫找到能人異士。
想占卦問卜。
傍晚時分, 盧春山才回到船坊,聽聞盧柳要尋能人異士, 盧春山頭一個想到的便是相國寺的智空大師。
“智空大師每日只替一人解簽,妹妹可去運氣, 可需堂哥作陪?”
“堂哥平日應酬已然勞累, 妹妹攜海棠前去便可。”
盧柳還給盧春山吃了一顆定心丸, 聲稱太子殿下不日會來船坊游玩,殷切叮囑盧春山提前打點。
盧春山喜不自勝,“妹妹放心,堂哥一定辦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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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后,借口太后壽誕在即,替太后上香祈福,江晨曦特地帶著蘭英去了京郊相國寺,順利避出宮去。
相國寺乃皇家寺廟,皇帝時不時親臨,偶爾來賞燈,偶爾來祈雨。
一年重要時節,朝中員也會來此進香。
寺每月定期開放五次集市,各路商人涌來搶占攤位,稀奇古玩、吃食零碎應有盡有,甚至還有占卜算卦的。
江晨曦打扮樸素,戴著帷帽,只帶著蘭英一個侍,走在集市中間并不起眼。
蘭英雙眼放,興高采烈地跟在江晨曦后,小姐長小姐短的。
江晨曦示意看上什麼自己買,不用拘束。
主仆倆逛了一會兒,江晨曦忽然腳步一頓,不是冤家不聚首。
盧柳與其侍站在算卦攤位前,攤主是一位半瞎,見到盧柳立即念念有詞,“小姐貴不可言、貴不可言吶——”
蘭英見狀,不明所以,乖乖等候在一旁。
盧柳邊的丫鬟一臉驚喜,掏出二兩碎銀丟給攤主,“老先生,麻煩您再多說幾句。”
攤主眼疾手快抓住碎銀,丟到里咬了咬,臉上笑容更甚,“勞煩小姐起帽子,讓老夫瞧一瞧面相。”
盧柳依言起帷帽,攤主仔細打量了一番,盧柳迅速背過去。
小丫鬟催促攤主,攤主著笑臉,念了一首文縐縐的詩文,“本是渠蓮,一朝飛上天,牡丹真國,天地日月鑒。”
渠?
盧尚書發跡于開鑿渠有功,這老頭有點功力。
未來太子妃,當然貴不可言。
盧柳主仆歡天喜地走遠,蘭英替鳴不平,“哼,盧家庶臭不要臉,霸占殿下還不夠,竟妄想覬覦主子的位置!”
“蘭英,淡定。”江晨曦用扇子敲了敲蘭英的小腦袋瓜,“想上位,也得我先騰出位置。”
“小姐,你就是太好說話了!”
蘭英憤憤不平,看不慣自己主子被欺負,眼珠一轉,兀自走道算命攤子前,也砸下二兩銀子。
“嘿,余半仙,您老也替我家小姐算算?”
攤主見到銀子當即兩眼發,瞬間笑得合不攏,把目投向蘭英后的郎,與郎的眼睛對上時,攤主笑容一僵。
江晨曦一言不發,等著攤主先開口。
原不信這些,可重生一回,的信念搖,蘭英做事沖,正好借此機會,試探一二。
蘭英雙手叉腰,拍了拍桌子,“喂,老道士看啥看?!讓你算命不是讓你想非非!”
攤主忙不迭回神,連忙搖頭,忽而又點頭,弄得主仆倆一頭霧水。
不待蘭英追問,攤主便開口,“稀奇、真稀奇——假作真時真亦假、花非花霧非霧、置之死地而后生。”
照舊念了一首打油詩,蘭英立馬變了臉,“您這老道騙錢!瞎說什麼七八糟的,還置之死地?”
蘭英不明就里,逮著攤主理論,江晨曦沒有阻攔,兀自沉思。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確應了眼下的局面。
攤主今日賺夠了銀子,懶得與小郎計較,忙收拾攤子跑路。
蘭英攆在攤主后跑了一段路,見實在攆不上,氣呼呼地跺腳,蔫頭耷腦地返回。
“小姐!算命老道的話不能盡信,還不如相國寺的主持大師,智空大師云游去了,若是他在……”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遠這一幕恰巧被微服私訪的蕭詢納眼底。
他一揮手,藏在四周的黑甲衛得令,機靈地追了上去,不多時就把算命攤主逮了回來。
老道瘋癲,見到蕭詢,卻二話不說跪下。
這一跪令蕭詢笑了,他抬手示意老道起來回話,“那位穿綠羅的小姐,命格如何?”
綠羅的是盧柳,老道聞言一笑,“貴人命,貴不可言。”
蕭詢接著問,“那穿煙灰羅的那位,批語又作何解釋?”
老道眼睛陡亮,“此命格奇特,貴人命。”
黑甲衛排行第二的李一虎目一瞪,“老道,你休要胡言語!騙人錢財,天理難容,兩位郎到底哪一位是貴人命?”
老道不懼李一,“后生如此著急作甚?老道話還未說完,后一位郎可是金之命!”
金之命?!
眾人一怔,隨后又了然,太子蕭承翊是儲君,如無意外,江晨曦將來正式冊封,又誕下子嗣,說是金,不足為奇。
然而蕭詢卻若有所思,喃喃自語,“金之命……”
蕭詢給了賞銀,放老道離去。
約約邁到真相邊緣的姜德一看破不說破,平明百姓也好,帝王將相也好,最難勘破一個字,或許不久,這后宮便要變天了。
江晨曦主仆不知此等變故,攜蘭英來到一賣紙扇的攤位前,心挑選了幾把,打算托映雪帶回青州送人,正要吩咐蘭英結賬時,一雙眼的老手先一步把銀子遞了過來。
江晨曦轉,視線對上著笑臉的姜德一,再觀姜德一后,蕭詢一緋長袍,腰間沒有佩玉,手里拿著一把紙扇,富貴閑人裝扮。
:“……”
怎麼又遇見了皇上!都躲到相國寺來了!
眼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江晨曦只好著頭皮上前,大庭廣眾之下,只簡單躬見禮,腦子一熱,口而出,“老爺——”
蕭詢:“……”
一盞茶后,蕭詢把人帶到相國寺后院,不對外人開放的后山,此僻靜,黑甲衛守在月亮門,以防生人闖。
后山樹蔭遮日,涼風送爽。
林中涼亭里,姜德一變戲法似地端來一套茶。
江晨曦見狀,主接過茶,替蕭詢斟茶,“皇上,請用。”
蕭詢目落在江晨曦纖細的指間,十指如蔥,指甲修剪得干凈圓潤,一如外在的形象,不爭不搶。
江晨曦屏息凝神,低眉順眼,不敢催促,心里則后悔進香結束該早點回去,而不是去集市閑逛。
蕭詢對的態度打了的計劃,令方寸大。
原本打算壞了盧柳的名聲,再趁機和太后提出和離,然蕭詢橫一杠,如此一來,若與蕭承翊和離后,難保蕭詢不會對有想法。
倒不是自,眼睛不瞎,能察覺到蕭詢對有所企圖,至于圖謀什麼,姑且認為是貌,外加刺激。
九五之尊厭倦自送上門的人,貪圖宮廷忌。
倒不至于幻想蕭詢納后宮,丑名擔不起,言也會勸諫,然皇帝想要一個人,誰敢反對?
屆時,蕭詢若厭了,棄如草芥,下半輩子就算毀了。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寧愿擇一地,做一門小生意,下半輩子自給自足即可。
蕭詢飲了一杯茶,揮手攆人,“爾等先退下,朕有話要和太子妃詳聊。”
姜德一習以為常,領著李一和蘭英出了涼亭,走至遠候著。
蕭詢掃了一眼坐在他對面的江晨曦,示意坐近一些,“離朕那麼遠作甚,此無旁人,無需避嫌。”
正經的語氣,說出來的話卻太不正經。
江晨曦心中惱怒,佛門清凈之地,他又是九五之尊,自然要避嫌。
蕭詢見裝聾聽不見,紆尊降貴,起落座到旁邊,“近些方便說話,以防萬一,隔墻有耳。”
后山只聞鳥鳴,哪有多余的閑雜人等,他分明存心捉弄。
江晨曦不聲向左避讓,以免擺到他的,怎料的腰背襲來一只大手,牢牢固定住,不讓彈。
脊背一僵,面紅耳赤,視線無安放,小聲嘟囔,“皇上,請您自重。”
此地不是夜深人靜的寶慈殿佛堂,也沒有摔傷,且遠還有姜德一等人候著,被他們瞧見,何統。
樹林下,蘭英目睹亭子里的一幕,嚇得瞪圓了雙眼。
姜德一心氣忽然順了許多,他直腰背,輕咳提醒,“小丫頭,非禮勿視,多學學李一。”
被點名的李一正全神貫注警惕四周,只關心圣上的安,對亭子里發生的事漠不關心。
蘭英迅疾背過去,機靈地道謝,“謝姜公公提點。”
姜德一笑而不語,暗道這丫頭運氣好,跟了一位好主子。
涼亭里,蕭詢一瞬也不瞬盯著江晨曦嫣紅的俏臉,纖長微翹的睫個不停,像極了振翅飛的蝴蝶。
他把的驚慌失措納眼底,權當沒聽見的抗拒,左手撐住的后腰,寸步不讓。
上馨香撲鼻,比裊裊茶香還醉人。
“你認識盧家庶?”
腰背上作的手令江晨曦心緒不寧,呼吸不暢,此刻忽聞蕭詢提及盧柳,心里咯噔一聲,不知蕭詢葫蘆里賣什麼藥。
睜著一雙目撇他,“皇上,此話怎講?”
見裝傻,蕭詢也不惱,舉起茶壺替斟茶,親自舉杯遞到邊,“適才你們二人分別去了算命攤上。”
算命攤!
江晨曦哪有心喝茶,推開他的手,索攤開來道:“回皇上,晨曦并不認識對方,不過知曉的存在。”
纖纖素手如玉,手腕上空無一,蕭詢自己飲了這杯茶,隨后摘下佩戴的佛珠,強行抓起的右手替套上。
江晨曦愣住,黃花梨木雕刻的佛珠,十八顆珠串,每一顆珠子皆雕刻了福瑞安康。
若是沒記錯,此佛珠蕭詢經常佩戴,一旦送了……
“皇上,您——”
“賞你的,太后、張貴妃們都有。”
江晨曦噎住,也不知是該僥幸,還是該釋懷。
蕭詢的用意顯而易見,拿佛珠買的消息。
既如此,收下便是,“晨曦曾聽府里下人背后議論過,說殿下心悅盧尚書家的庶,礙于孝敬皇后臨終前的旨意,不敢納盧家庶為妃。”
江晨曦悄悄打量蕭詢,見他只字不提孝敬皇后,頗覺古怪,又覺得他心冷,年夫妻老來伴,孝敬皇后為他誕下一子一,自是后宮妃嬪難以企及。
蕭詢豈會猜不到心中所想,這丫頭故意挖坑讓他跳。
他偏不如愿,“如果承翊違背皇后旨意,強娶盧家庶,你作何打算?”
怎的又把問題拋向了?
江晨曦絕不能說會攪和了這樁事,即使蕭承翊最后娶了盧柳,也會想方設法令他心生后悔。
“皇上,自古以來嫁娶講究父母之命妁之言,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姻……”
蕭詢眼里閃過戲謔,這丫頭含沙影罵他為老不尊,妄圖撬兒子墻角。
作者有話說:
聰明的應該猜到了~
今天就一更,為了周二夾子位置能靠前一點